第132章 花落人亡两不知
  电脑里的短信提醒叮叮咚咚地响着,沈清歌回过神来一看,安晓炎已经刷了大半个屏幕,商议的主题早已经从可不可以带家属发展到要不要多叫几个人,对她来说,聚会永远是越热闹越好的。
  “这要问下我的奶奶。”沈清歌回道。
  安晓炎忙不迭地点头:“等你消息。”
  随后两人就约定在练级场见,各自报了练级场的名字后,才发现,安晓炎控制的那个炎舞早已经比沈清歌的那个名叫曼舞的女剑客高上了好几个等级。
  自从j大开学后,晚上沈清歌就很少玩游戏了,看这个进度,安晓炎一定是天天挂在网上的。安晓炎嘿嘿笑了几声,邀请沈清歌去高等级的练级场带她,沈清歌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没劲起来。
  当初只是百无聊赖才被安晓炎拖着来这里消磨时间,开学以后课业开始繁重起来,这种枯燥的练级就让她觉得很是浪费时间。
  “这个游戏没意思,我不想玩了。”她坦白地跟安晓炎说道,“我先下了啊。”
  安晓炎也不勉强,直接和其他人组队杀怪,沈清歌退出了游戏,愣愣地出了会儿神,窗外的烟花已经散场,她看了看时间,马上就要12点了,吴卓芳还是没有回来。
  晚上在滨江边急行的疲惫化为困意涌来,她开着卧室的门,躺上了床,几乎没怎么翻身,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不踏实。
  一会儿梦见高二时的生活,秦漠对着她细声细语地说着话,正满心喜悦时,却忽地冷冷地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背影;一会儿又梦见机场的分别,她哭得涕泪俱下,秦漠终于回头看了她一眼,抛下了行李跑回来紧紧地抱住她,转而却是检查组冰冷的审查,她徘徊在北京的街头,久久等不到他;一会儿又梦见秦漠从加拿大回来,熟悉的脸庞却让她感觉异常陌生,她还没酝酿好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他的脸上却露出了从未见过的阴冷的表情,低低地,哼了一声。
  沈清歌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方才那个梦太过真实,她花了一点时间,才想起自己现在正睡在家里的床上,如今不过是j大刚刚开学不久……
  走廊上有隐隐的光线从卧室的门外照来,好像比她睡之前少了几盏灯,拿起床头柜上的闹钟看了看时间,凌晨4点。
  门外传来细细的歌曲声,断断续续地,沈清歌还是听出是《葬花吟》的两句。
  “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
  是吴卓芳的声音!
  沈清歌顿时睡意全无。
  她连忙起身穿了鞋,走出卧室,向客厅里看去。
  客厅里没有开灯,吴卓芳正面对着阳台,坐在沙发上,她的背脊挺得笔直,身边的桌上放着一瓶开了封的红酒。
  “奶奶?”沈清歌轻轻地唤道。
  歌声嘎然而止,吴卓芳缓缓地转过身来。
  “吵到你了?”她沙哑地问,眉宇间竟仿佛一下子老了十来岁。
  以往吴卓芳虽爱喝酒,却很少熬夜,像今天这般几乎彻夜不睡,那是从未有过的事情。沈清歌不由紧张地跑到了吴卓芳的身边,拿过她手里早已经喝尽的酒杯,和酒瓶一起向桌子中间挪了挪,一挪才知道,酒瓶里已经是空空如也了。
  “奶奶,发生什么事情了?”她挨着吴卓芳坐下,勾住了她的手臂。
  吴卓芳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沈清歌以为她就要这样坐着睡去,才淡淡地开了口,道:“我一个多年未见的朋友,去了。”
  吴卓芳这个年纪,生离死别都已尝过,一个朋友的逝世能让她这么萧索,这个人对她来说,一定是非比寻常的吧。
  “很要好的朋友吗?”沈清歌轻轻地问。
  “曾经很好……”吴卓芳的声音轻如叹息。
  那应该是一段很长很长的故事吧。沈清歌讲不出任何苍白的、安慰的言语,只能把她的脸贴在了吴卓芳的手臂上,轻轻道:“奶奶,去睡一会儿吧,很晚了。”
  吴卓芳抬头看了一眼钟,哑然失笑:“我竟坐了那么久?”
  五月和十月是这个城市里最舒爽的天气,不冷不热、温度适宜,而此时吴卓芳穿着长袖的手却仍是如此冰凉,让沈清歌碰着竟是浑身一颤。
  她扶着吴卓芳慢慢站起,走入了她的卧室,帮着她脱去了外套,躺上了床,随后,盖上了被子。
  黑暗里,吴卓芳睁着双眼,幽幽地望着天花板,一眨不眨。
  沈清歌帮吴卓芳掖好了被角,离去时看到昏暗里的那一双眼,那曾经流光四溢、风情万种的眼,竟感觉如此暮气沉沉,她心里一紧,连忙从自己的卧室里抱来一床被子。
  “奶奶,我陪你睡吧。”
  吴卓芳无声地笑笑,让出了一个位置,沈清歌侧身躺下。
  她本来就已经没什么睡意,方才仓促起床没有穿袜子,冰凉的双脚缩在被窝里,却怎么也暖不起来,脚不暖她是一定睡不着的,她的身体渐渐发木,不由地在被窝里蹭了两下脚,翻了个身。
  吴卓芳保持着那个睡姿一动不动,直到沈清歌第三次翻身,她才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来,道:“总以为,时间还有的是,没想到,说走就走了……”
  沈清歌默然,奶奶说的,是她那个许久没见的朋友吗?
  “她也走了,当初我们三个……只剩下我一个了……”
  吴卓芳闭上眼睛,翻了个身,眼角渗出的泪珠便悄无声息地没入了枕头里。
  沈清歌怔怔地望着窗外微弱的路灯在天花板上投下的朦胧光影,想着吴卓芳刚刚说的那两句话,语气是那么的苍凉,那么的凄婉,满满的都是对时间的怨怼……她不由地又想到了自己方才做过的那个梦,心里百转千回,恨不得眼前的这三年马上就过去……想着想着,不知什么时候,身上终于渐渐暖了起来,她合上了眼睛,睡了过去。
  ******
  第二天早上,她迷迷糊糊地醒来过一次,看到房间里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大脑还是一团浆糊,便翻了个身,再度睡去,直到一阵强烈的饥饿感把她彻底唤醒。
  她起身,发现吴卓芳早已经不在床上了,懵懵然打开了门,刺眼的阳光让她瞬间眯起了眼睛。
  模糊间,她听到杨嫂高兴地声音:“呀,小囡醒了,快洗洗,准备吃午饭了。”
  吃……午饭?
  沈清歌睁大了双眼望客厅看去,挂钟上明明白白地显示着,11点35分。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
  她回头看看房间里拉的密密实实的遮光帘,扶额叹了口气:“我怎么睡了这么久?阿婆你都不叫我?”
  杨嫂笑道:“是你奶奶故意不叫你的,说你读书辛苦。”她摆好了碗筷,拉着沈清歌左看右看了一番,“怎么读了大学也没见胖呢?大学里不是都很轻松的吗?是不是食堂饭菜不好呀?”
  沈清歌不答,却反问她:“今天是国庆,你家里不忙吗?”
  杨嫂挥了挥手,道:“我还有什么忙的,孙子都那么大了。”说罢叹了口气,道,“我一个人左右也是空的,不如过来陪陪你奶奶。”
  杨嫂的丈夫是名海员,一年里回来个两三次,夫妻俩常年聚少离多。他本来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却耐不住在家里的寂寞,被海风海浪练出的一身钢筋铁骨,需要它们经常的淬炼,才能用的更长久,他常常这样说,就一直在船上做了下去。
  杨嫂在沈清歌没有出生前就一直在吴卓芳这里做事,人与人相处时间长了,彼此都有了感情,尤其是沈清歌去了j大住宿后,这么大的房间里,若是只有一个人住着,未免太冷清了。
  想到这里,沈清歌轻轻地问杨嫂:“奶奶呢?”
  “她去楼下开信箱啦,说是顺便在小区里走一圈。”
  “那……阿婆,你知不知道,奶奶昨天……”
  杨嫂点点头,虽然房间里只有她们两个,她仍然压低了声音,道:“是下午来的一个电话,你奶奶接到后,脸色立刻变了,跌在沙发里坐了几分钟,又连连地打了好几个电话,后来,就出去了……”
  “那你知不知道,是什么事?”
  “听你奶奶说,是一个朋友去世了。”
  “那朋友,阿婆你认识吗?”沈清歌期待地望着杨嫂。
  杨嫂却摇了摇头。
  “一定是很久很久没联系了,我从来没听你奶奶提起过有这么一号人。”
  沈清歌失望地退了一步,跟杨嫂打了声招呼,进了卫生间洗漱。
  杨嫂来这里做事,有二十年了吧?她都十八岁了。
  二十多年没有联系的人,他的死讯会让奶奶这么失态伤心?
  听奶奶凌晨的喃喃自语,似乎还有一人,比这人还要早就去世了,这两人,似乎曾经和奶奶很要好……
  沈清歌低头用水清洗了嘴边的泡沫,对着镜子忧心忡忡。
  还好遇到了国庆长假,这七天她就呆在家里,好好地陪着吴卓芳舒缓一下心情吧。
  但愿,在她去j大上课之前,吴卓芳能够从悲伤中,走出来。
  做了如此决定后,沈清歌立刻觉得自己的国庆长不再是空空荡荡、毫无着落了,她对着镜子细细地洗了把脸,又扎了个马尾辫,使自己看起来更加精神一点,随后打开了卧室的大门。
  吴卓芳正好从外面回来,正在低头换鞋,听到声响,抬头向她一笑:“起来了?睡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