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唐妧一句话也没有说,只乖乖低头跟在男人身后,时不时抬眸去瞄一眼。
  “这位姑娘到底是谁?怎得赵大将军如此厚待?”一人道,“不会是赵将军养在外头的红颜知己吧?模样挺俊俏的,只是这打扮着实素雅了些,普通人家的姑娘?”
  另外一人说:“这是簪花坊的唐娘子,我认识,赵大将军未过门的妻子。我三姑妈的四姨婆的小儿媳妇她娘家侄儿的小表姑在敬忠侯府做事,我听说的。而且,我去过簪花坊,见过这位唐娘子。”
  “唐家?”有人不明白,问,“哪个唐家?”
  “小地方来的,不是京人。”那人又说,“你别问了,想知道,回头自己打听去。”
  ☆、第62章 掌中宝六十二
  六十二、
  此刻玲珑坊里,已经围聚了不少人,男男女女,莺莺燕燕。
  作为参赛选手,唐妧以为自己来得算是早的了,却没有想到,比她来得早的,比比皆是。玲珑坊一楼大厅内,此刻已经布置得十分妥当了,厅内一分为二,以大门为轴线,两排摆开桌椅,每张桌子之间,都空有一定距离。唐妧特意数了数,刚刚好,一十八张,此次参赛刚好十八个人。
  唐妧抬眸轻轻扫去,见不少人本来是悄悄朝她这边瞟来的,可是见她看去后,一个个又都忙匆匆挪开目光。
  唐妧想着,他们多半看的不是自己,而是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时间尚早,先去那边坐坐吧。”赵骋黑眸在厅内搜寻一周,见有空位,便抬手点了点,继而率先大步走过去。
  唐妧略微低了些脑袋,小步跟了过去,见赵骋撩袍子坐下,她则在他旁边坐下。端端坐着,望着金碧辉煌的大厅,说实话,唐妧此刻心内是有那么些紧张的。
  “赵公子。”见赵骋坐下,不少人上前来与赵骋打招呼。
  赵骋没有起身,也没有多言,只轻轻颔首,算是回了礼了。今天这一场比赛,算是唐妧进京后第一次真正走进珍宝这个圈子来,她想着,这帝都城到底是帝都城,不是小地方可以比的。比如说这种比赛,像之前在湖州,就从来没有过。其实说是一种比赛,也算是一种技艺的切磋吧,就像文人骚客之间切磋诗词一般。
  唐妧还发现,各位娘子身边,似乎都有一位家世不错的公子哥儿跟着。
  这就是所谓的靠山么?前来比赛,不但个个打扮得像是天仙儿,竟连气场也是不肯输丝毫的。
  “我这样的穿戴打扮,是不是给你丢脸了?”唐妧收回目光,静静看着身边的男人,从她这个角度看去,刚好可以看到他如斧凿般轮廓分明的侧脸,还有那两片微抿着的薄唇。
  赵骋正端起茶盏来准备喝茶,闻声放下茶盏,侧眸望来。
  “你这样很好,我很喜欢。”没有甜言蜜语,他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唐妧笑了笑,冲他点头,就听外边有人喊道:“燕王殿下到。”
  唐妧闻声望去,就见玲珑坊门口,一袭紫衣锦袍的燕王殿下,正稳步朝里面走来。他身边一袭盛装跟着的,正是盛娘子。
  燕王到,连赵骋在内的所有人,皆连忙起身,匆匆朝燕王殿下走去,行礼问安。
  燕王抬了抬手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又侧头对立在一边的盛娘子说了几句,只见盛娘子乖顺地点了点头,而后便离开了,燕王则没有再说什么,一双温润眼眸在人群中淡淡扫了扫,最后定在赵骋脸上,秀气的薄唇轻挑,举步走来,“赵将军,这是陪未来夫人来的?”
  赵骋长身玉立,不卑不亢道:“回殿下的话,正是。”
  燕王眸子轻轻在唐妧脸上扫视一圈,没有再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而后举步往二楼雅座去。没一会儿功夫,便有玲珑坊小厮走来,恭敬请道:“盛娘子来了,比赛就要开始了,赵公子,您请二楼雅座坐。”
  “知道了。”赵骋应一句,垂眸看唐妧一眼,抬手拍了拍她肩膀,则迈开大长腿,往楼上去。
  有人拎着个锣敲了下,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诸位,我是玲珑坊的管家,我姓朱。时辰差不多了,请大家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吧。”朱管家说了一句,但见都坐好后,他抬眸冲二楼打了个手势。
  很快,盛娘子便过着一层淡紫色的薄纱走了出来,妆容精致,清雅脱俗,美得像是落入凡尘的仙子。
  “绿珠,你把试题发下去吧。”盛娘子身边站着一个身穿翠绿色褙子的丫头,丫头手上捧着一个托盘,闻声冲盛娘子弯了弯腰,而后下了楼来,将托盘上的卷题一一发下来。
  见各位参赛的娘子都回了自己位置,唐妧找了自己位置,也坐了下来。
  一面四方小桌,上面放置着各种金丝银线,还有珍珠玛瑙等。唐妧左右看了看,见大家桌上的东西都一样,心里便明白,这次玲珑坊提供的素材都是一样的。
  盛娘子之后每多说的一句话,唐妧都一一记在心中。
  盛娘子倒是也没有多言,简单说了几句话,便命人下来巡视,考试正式开始了。
  唐妧拿出藏在竹筒里面的试题,轻轻展开,便看到只有四个字:桃之夭夭。
  试题的意思十分简单明确,根本不必害怕会错意思,盛娘子所出题目的意思,便就是要她们以“桃花”为题,做出簪、钗、步摇等一些首饰来。不过,如今已是四月末,人间百花早已经开尽,并非二三月的时候,那才是桃花盛开的日子。唐妧想到过会以花命题,却是没有想到,会是桃花。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庆幸的是,唐妧以前跟着沈铭峪念书的时候,读过《诗经》。这几句诗的意思,她也明白,只是,盛娘子以此诗句为题,难道是在暗示燕王殿下什么吗?
  有些话,她不好明着开口,就只能从旁的地方提点。
  唐妧心中有着隐隐的猜测,不过,也没有多想,便专心做起发簪来。这桃花形状的首饰是常做的,并没有什么难处。可正是因为题目本身不难,而想要脱颖而出,却是难了许多。
  桃花颜色要艳丽卓绝,形状神态,皆要恰到好处才行。
  一楼大厅鸦雀无声,二楼雅座上,燕王搁下茶盏来,转身对盛娘子道:“试题是什么?拿来本王看看。”
  “是。”盛娘子应一声,继而给绿珠递个眼色,那边绿珠便又取了一支竹筒来。
  燕王殿下对此似乎颇有兴趣,见递了套着试题的竹筒到跟前,他提了提宽阔的袖子,伸出那双素白的大手去接。一层薄纸轻轻展开,他凤眸微垂,目光只盯着薄纸看了片刻,俊逸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继而扯唇轻笑起来。
  没有说话,只用素白大手将薄纸轻轻握住,身子微微后仰,闭目养神起来。
  盛娘子依旧端端坐着,乌发间的金步摇晃来晃去,她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隐在衣袖里的手,却渐渐攥紧起来。刚刚那一刻,她心中是紧张的,也是期待的,可是最后他的反应,叫她失望、心寒。
  整个比赛的时间,是半个时辰的功夫,时辰一到,便有早候着的丫头用木盒去收发钗。
  一一对应着的,都有名字,收了发簪之后,当着面用小锁锁起来。
  这算是考完了,唐妧一身轻松。
  散了场后,赵骋叫了马车来送唐妧跟妙晴回去,他则独自控马又回了城外京畿营。
  坐在马车内,妙晴搓着手笑问:“师姐,你考得怎么样?”
  “还行吧。”唐妧还想着那试题,因而刚刚有些走神,听得妙晴问话后,她浅浅笑着道,“不论结果如何,总之这比赛算是过去了。妙晴,接下来几日,我不再去坊里了,那里交给你管啦。”
  “师姐放心吧。”妙晴点头,“你就安心留在家里待嫁吧。”
  唐妧点头,不顾形象地伸了个懒腰,抬手撩起马车侧面帘子一角,好巧不巧的,恰好瞧见裴玥兄妹。
  “裴小姐……”唐妧惊讶,这才多久未见,裴小姐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但人瘦了许多,也再没有往日的生气了,她抬手敲了敲木板道,“停一下。”
  马车在路边停下,唐妧跳下了马车去,又喊了裴玥一声。
  听得有人唤自己,裴玥本能扭过头来,见是唐妧,她忽然间忍不住就红了眼圈。然后,泪水扑朔朔淌了下来。
  “唐姐姐。”她低低唤一声,贝齿轻轻咬着唇。
  “阿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唐妧左右望了望,见路过身边的人很多,她拉了裴玥手道,“到马车上来吧,有什么话,你说给我听。”
  说罢,先牵着裴玥手上了马车,随后,跟着裴玥的两个丫头也上了马车来。
  马车里,裴玥坐在唐妧身边,娇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还在不停落眼泪珠子。唐妧没有说话,只安安静静等着,一边等,一边抬手轻轻抚拍着她后背。等她哭完了,唐妧则抽出袖中帕子来,替裴玥擦眼泪,这才问道:“是不是为了……我哥哥?”
  裴玥点头:“他是不是很讨厌我?唐姐姐,我爹娘去提亲,可是他拒绝了。”
  唐妧有些心酸,一时间也不晓得说什么,见她比往日瘦了许多,总觉得心中有些难过。
  琢磨了会儿,这才道:“这种事情是讲究缘分的,哥哥不愿意娶你,不是因为你不好,而是……哥哥他对你或许并没有男女方面的那种感情。你也不必难过,世间好男儿多得是,等将来,你总能遇到喜欢你、而你也喜欢的男子。等到那时候,你就会觉得,自己现在做的这些,是多么不值得的了。”
  “可是一旦入了心,又岂是那般容易放得下的?能够放得下的感情,便不是真的。”裴玥已经不哭了,不过,眼神却有些哀戚,“我不怕你们笑话我,我是真的很喜欢他,我想,我以后就算嫁了别人,也是不会有心的。那样,真的好吗?如果让我嫁给一个我不爱的男人,真是比死了还要难受。”
  ☆、第63章 掌中宝六十三
  六十三、
  听了裴玥这番话,唐妧忽然想到了自己,想当初,沈铭峪跟谢六提亲的时候,她虽则心中有些难过,可到底还是放得下的。不管当时自己是不是理智控制着一切,可既然能够愿意放下,那就说明,不爱,或者爱得不够深沉。这裴小姐与哥哥相识才多久?被哥哥拒了婚,且都能哭成这样,可是自己呢?
  或许对于沈铭峪,更多的是对小时候那种青梅竹马纯洁感情的一种怀念,那种怀念,跟爱情无关,与岁月有关。
  这样一想,唐妧心中似乎又明白了一些道理,对未来婚后的生活,隐隐也有些期待起来。赵骋那个男人,沉默寡言,却处处都替她着想,为她考虑,她不可能不感动的。
  原本想着,就算嫁了来,她也是要把心好好藏起来的。
  她怕付出了真心后,将来受伤的会是自己,所以她不敢轻易把心交出去。但是现在,她愿意尝试,愿意与他彼此交心,就算将来受伤了,她亦无怨无悔。
  裴玥也知道,总这样哭哭啼啼的,很讨人嫌。
  刚刚哭,不过是见到了唐姐姐,她忍不住想起那个人来。可是哭够了,她心情稍微好了些,便安安静静坐在了一边。
  说实话,唐妧觉得裴玥很听话、很乖巧,虽然是高门之女,但是身上一点傲气也无。性子软得像是一只小白兔,唐妧心想,若是哥哥真心喜欢她的话,他们这样的性子,该是会相处得十分融洽,日子过得也必然会幸福。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种事情,最是勉强不来的。
  “阿玥,你答应我,别再难过了。回去之后,也要好好吃饭。”唐妧关心地道,“不管是为了谁,你这样伤自己身子,都是不值得的。凡事得想得开些,日子才会明亮起来。”
  裴玥虽然心中还是不好受,但是唐妧的话,她多少是听的。
  而且她也不是无理取闹之人,在家里闹一回两回也就算了,出来再闹,没得失了身份。因此,裴玥答应了唐妧,会好好吃饭,也会还像以前一样,好好过日子。
  把不开心的事情,都忘了,她想要快快乐乐的生活。
  心里也想着,如果将来他所娶的妻子,是他真心喜欢的女子,虽然她会很羡慕很嫉妒,不过,她也会很真诚的祝福。
  “先送你回去。”唐妧拍了拍她手。
  裴玥点了点头,又问:“唐姐姐今天比赛如何?我本来想去看的,可是又不敢。怕在那里遇到唐公子,怕看到他后我会失态。唐姐姐,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本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比赛,我也就是去玩玩儿的。还好你没有去,那里人太多了,我跟妙晴都险些挤不进去。”唐妧道,“不过,那个玲珑坊倒实在是气派得很,也算是没有白去,一饱眼福。”
  裴玥道:“再怎么好,也没有唐姐姐的簪花坊好。”
  凑在一起又说了些话,马车很快便到了裴府,唐妧又亲口叮嘱了裴玥一番,这才命马车掉头回唐府。
  唐锦荣如今在城防营任个兵头,城防营也归赵骋管,赵骋回去的时候,特意跟唐锦荣说了声,并准许他提前几个时辰回家。按理说,妹妹应该比自己先到家才是,何故他都已经打马到了家门口,却还没有等到妹妹回来的消息。唐锦荣在府邸门口等了会儿子,还不见人回来,便打马准备去找。
  才勒了缰绳回头,便见一辆马车缓缓朝这边行驶来。
  见状,唐锦荣连忙跳下马来,问道:“怎生现在才回来?听赵兄说,该是早回来了才对。”
  唐妧下车来,站在自己哥哥跟前,望着他说:“半道上遇见了裴小姐,我见她神色不好,便与她一处说了会儿话。后来又先送她回去了,所以耽搁了些时辰。”
  唐锦荣一愣,继而声音低了些,问道:“神色不好?”
  唐妧手摸着下巴,一脸好奇地看着自己哥哥道:“你很关心啊?”
  “别胡说!进去吧,爹娘等着呢。”唐锦荣抬手拍了拍妹妹脑袋,笑了笑,然后负手挺胸,兄妹两人并肩而去。
  妙晴落了一步,站在两人身后,她目光落在男人后脑勺上,有些微失神。
  过了几日,唐妧便得到消息,说是此次比赛夺得魁首的,乃是如意坊的梅娘子。打从上回比赛回来后,唐妧便再没有去过簪花坊,一直都是呆在家里,这个消息,也还是妙晴给她带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