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邹先生知恩图报,便答应了下来。
  不过那时候在上书房的适龄孩子只有大皇子,二皇子和贵和长公主三人。他便只收了他们三个当入室弟子。
  邹先生虽然当初只在皇宫里留了五年,但多年来一直对当今和贵和长公主十分挂心,多有书信来往。
  听闻贵和长公主遭此大难,老先生不辞辛苦,从千里之外赶来了京城。且事先没有通知任何人,一直到他的马车到了庆国公府门口,书童拿着他的名帖递给门房,门房转送入了长风苑,贵和长公主才知道恩师已经到了门外。
  她不良于行,当即便让屋里辈分最高的老嬷嬷前去迎接。
  老嬷嬷和邹先生也算旧相识了。
  邹先生已经下了马车,侯在门口。
  老嬷嬷带着丫鬟前来迎他,道:“劳邹先生久候,公主已经在里头候着您了。”
  邹先生青衣木履,一身宽大道袍,一头银发挽成发髻,用一只样式古朴的木簪簪着。看起来精神矍铄,仙风道骨。
  “秦嬷嬷,多年不见,嬷嬷倒是看着依旧康健。”
  老嬷嬷比她虽然年长些,但到底是下人,得他这样一句话已经十分高兴,笑道:“老先生挂怀了,先生风采也是依旧不减但年。”
  说着话,便把邹先生引了进去。
  邹先生如走在自家后院一般闲适悠然,但也不免感叹道:”上一回进京还是公主生下小公子之时,一别多年,物是人非。“
  郑绣这天依旧在长风苑待命,听说贵和长公主的恩师特地来看她了,她也十分识趣儿地起身告辞。她和秋蕊交代了两句,出来时恰好和邹先生迎面遇上了。
  老嬷嬷介绍了他们二人的身份。
  郑绣对着邹先生福了福身,道:“久闻邹先生大名,今日一见,先生风采真是耳闻不如相见。”这话倒不是恭维,郑仁对邹先生就很推崇,郑绣曾多次听到他爹提起。邹先生穿着朴素,但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度确实叫人见之难忘。
  邹先生侧身避过,虚虚一拱手,道:“二太太多礼了。”
  两人也不寒暄,就此擦身而过。
  郑绣走出几步,忍不住再回头看了看。这就是当世大儒啊,眼下这时代对文人的推崇相当于现代粉丝对明星的态度了。这邹先生绝对是天王级别的了。
  *
  当天晚上,薛直从外头下值回来。
  郑绣就拉着他说:“我今天看到邹先生了。邹先生你知道吧?当世大儒,时代隐居的那位。啊呀,这大儒的风采就是跟常人不同。”
  薛直好笑道:“我虽然读书不多,但邹先生的大名还是知道的。邹先生虽然做事低调,可他一进京,他的行踪就在外头传开了,我回来前就听说了。你看着吧,明日开始咱们府上便要宾客盈门,门庭若市。”
  “全是冲着邹先生来的吧?不过他不是为了来探望贵和长公主的病么?那些人就算再孺慕邹先生,也不至于一股脑儿地涌上门来吧?”
  “你有所不知,邹先生每隔几年就会收一名入室弟子,带在身边悉心□□。他们看中的是这个。”
  “那就难怪了。”郑绣点点头,“只是如今公主有恙在身,那些人上门未免会叨扰她的休息,这可如何是好?”敢在这时候主动上门的,家族必然是有些底气的,若是一味把他们赶出去,怕是要得罪不少人。
  薛直道:“到时候让门房收了门帖就送到邹先生去,咱们府里再开辟个会客的花厅或者书房给邹先生用,见不见全看他自己。”
  郑绣点点头,心道也这样也好,反正文人墨客都有些怪脾气,更别说邹先生这样的了,就算都回绝了,想来那些人心中也不会见怪。
  薛直凝眉沉吟片刻,道:“你有没有想过,咱们家的孩子也可以试一试?”
  “你说阿劭和阿勉?”
  “不光他们,若是岳父愿意,也可以让阿誉试一试。”
  郑绣心想他爹那么仰慕邹先生,肯定也是愿意的。
  “你刚说邹先生收入室弟子要带在身边?那带去哪里?”
  “好像是一半时间待在徽山书院,一般时间随着邹先生四处云游,毕竟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嘛。”
  “那多久能回一趟家?”
  “这个说不准吧,也许一年半载,也许三年五载。”
  郑绣不说话了,薛直又继续道:“我知道你舍不得孩子,可你也得想想,这到底是为了孩子好。”
  郑绣道:“理是这么个理儿,但是就是心理怪不舍得,怪不忍心的。咱家孩子都不大,那么小就只身在外,总教人不放心。”
  薛直又笑道:“嗨,我们这瞎操什么心,就算咱们想的千好万好,人家邹先生不愿意,那也是没影儿的事儿。”
  说是这么说,郑绣却认真考虑了起来。
  第二天庆国公府门前果然如薛直所料——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郑绣也让人给他爹捎了信,说了邹先生的事。
  信送出去没多久,郑仁亲自就上门了。
  得,这态度不用问也知道了。
  郑仁想见邹先生一面,郑绣便厚着脸皮使人去问了问。
  邹先生被安置在前院,但身边服侍的也都是长风苑的下人,那些下人这段时间对郑绣改观颇多,自然尽心尽力带到了话,还替她美言了一番。
  邹先生倒不是真的听了下人的话,而是听到了郑仁的名字——早些年郑仁在京城中也是颇有才名的,只是可惜后来遇到磨难,辞官归隐了。邹先生惜才爱才,自然同意了与他见面。
  郑仁去之前还十分紧张,理了理衣襟和袖子,问郑绣说:“阿绣来给爹看看,爹今天这打扮不失礼吧?”活像个去见爱豆的小粉丝。
  郑绣上前给他抚平了衣裳的褶皱,道:“爹今天这身宝蓝直缀穿着十分有精神,不失礼的。”
  郑仁这才由下人领着,往长风苑跨院去了。
  郑仁这一去,一直待到天快黑了才回了浩夜堂。
  郑绣留他一起用夕食,郑仁笑道:“不用了,今儿个就先回去了,阿誉还在家里等我。明日我再来。”
  他许多年没有这样开怀大笑了,郑绣一听便知道他与邹先生十分投契,他说明天再来,多半也是邹先生的邀请。
  时辰不早,郑绣就没再和他爹说什么,送他出了门。
  郑仁第二天果然又来了,不过这天他就没有再去浩夜堂,直接去了邹先生处。
  郑绣还在盼着他爹来,跟他商量要不要让弟弟也试着拜入邹先生门下呢,等了大半个上午都没见到人,也是使人去长风苑问了,才知道他爹一早就去了。
  她不由感叹,原来这时候的文人‘追星’也挺疯狂啊。
  ☆、第124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
  郑仁和邹先生一谈又是一天,天黑前让人去浩夜堂给郑绣传了个信儿,便径自回去了。
  他来庆国公府一天了,郑绣也没见到人,她不禁有些好笑,等薛直回来就说起了这件事。
  薛直道:“岳父能跟邹先生投契,也是难得。你要这么想,近水楼台先得月,说不定阿誉拜入邹先生门下就简单了。”
  郑绣凝眉:“也不知道爹怎么想的,我还想同他商量商量呢,他倒好,一天都见着人影。”
  “这不急,反正邹先生要在京城待一段时间,岳父估计也会常来,此事从长计议。”
  郑绣可不想让他爹一个人计议,万一他爹跟薛直是一个想法,不声不响就让弟弟拜师了。这可如何是好。
  因而隔天郑绣就让薛直的小厮在前院守着,让他爹务必先到浩夜堂来一趟。
  郑仁这天带着郑誉一起来的,被小厮拦下后便径直来了浩夜堂。
  当时郑绣正跟薛直薛劭一起用朝食。
  他们来了,郑绣站起身,“爹你来的这样早?你们可用过朝食了?我让人添两副碗筷。”
  郑仁道:“不用,我和你弟弟吃过了过来的。”
  郑绣又去看郑誉,郑誉一大早就被他爹从床上拖了起来,还没睡醒,迷瞪着眼睛。
  郑绣便对他道:“阿誉,姐姐这儿有新鲜的酪浆,你再喝上一碗,和阿劭说说话。”
  郑誉应了一声,乖乖地坐到了饭桌前。
  郑绣便引着郑仁去临床的炕上坐了下来,让茗慧上了茶。
  “爹今儿个怎么把阿誉带过来了?”
  郑仁道:“昨儿个跟邹先生提到了阿誉,邹先生便说让我带阿誉过来让他瞧瞧。”
  郑绣便压低声音道:“爹难道是想让阿誉拜入邹先生门下?”
  郑仁道:“若是邹先生愿意,那自然再好不过。不过就怕阿誉入不了邹先生的眼。”
  “那如果邹先生真的看上阿誉,爹就舍得让阿誉只身在外,我听阿直说,邹先生还会带着弟子四处云游,一年半载或三年五载才能回家一次……”
  郑仁此时的想法却和薛直不谋而合,道:“到底是对他有益的,年少时吃点苦又算什么。别说三年五载回来一趟,就是十年八载学成后再回来也使得。”
  见他已有了主意,郑绣便不再劝了,道:“那爹你和阿誉说了没有?他是怎么想的?”
  “八字还没有一撇,我同他说什么。等邹先生真的看上了他,难道还由得他胡闹反悔不成?”
  郑绣咬了咬嘴唇,道:“阿誉如今也大了,您不同他商量总是不好。不然这样,您先去邹先生处,我同阿誉说会儿话,再让他过去?”
  郑仁点了点头,不再耽搁,起身回了前院。
  薛直已经用好了朝食,出门上值去了。
  他们俩一走,郑誉和薛劭就松了规矩,放了筷子,问郑绣方才同郑仁说了什么。
  郑绣看着两个他们,这都是她捧在手心里呵护着的孩子,又都十分乖巧,便不瞒他们,说:“你们的爹,都有让你们拜入邹先生门下的意思。他们不方便同你们说,就由我来和你们商量商量。阿誉,阿劭,你看你们可愿意?”
  郑誉和薛劭都是最近才听说了邹先生的大名,知道他是当世受人尊敬的有大学问的人。
  郑誉先开口道:“姐姐,那是不是就像从前跟着先生上课一样,再多个老师?那肯定好啊,爹说邹先生的学问可渊博了,跟着他一定能学到很多东西。”
  薛劭也道:“对啊,听说咱们府里这两天登门拜访的那些人,都是想让邹先生收学生呢。”
  郑绣凝眉,“的确是好事。可是跟进学堂拜先生不同,跟了邹先生,那边是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会把你们带走,很久才能回家一趟。”
  “多久是多久?”郑誉问。
  “起码得一年半载。”
  郑誉和薛劭这就不愿意了。郑誉打小就没离开过家人,薛劭虽然跟着薛直多年在外,可他跟他爹可从来没离开过。邹先生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他们怎么会愿意为了他背井离乡,离开家人呢?
  郑誉立马表态道:“姐姐,爹的学问也很好,我跟着爹好好学,你们不要把我送走好不好?”
  薛劭也道:“娘,我觉得府里的先生教的挺好的,我也能学到很多东西。我也不想离开家,离开你们……”
  他们的反应就在郑绣的预料之中,不过郑仁和薛直才是两个孩子的大家长,若是他们执意如此,她也没有反对的余地,便只好道:“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邹先生的眼光那必然是十分高的,咱们也不用未雨绸缪。真要让邹先生看上,那也是咱们的光荣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