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何事?”
  纪宁干咳两声,“这件事学生也有点难以启齿,还望恩师勿笑话学生。是这样,学生听闻陈小姐贤娘淑德温文尔雅,如今也到了适婚年纪,不知……诶诶,老师您忽然怎地走的那样快,老师老师,别跑啊老师,小心石阶。哎,老师您先停下来听学生把话说完啊,学生不是您想的那个意思……”
  望着前面那越来越模糊的矫健浑厚身影,纪宁望天长叹,无语凝噎,学生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啊……
  自从上次那李言亭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后,纪宁便觉那厮思想有严重问题,于是就生出了给那家伙找个老婆的心思。
  她恩师陈阶家的闺女可是京师里有名的美人,听说还是个才女,不知惹得多少贵公子魂牵梦萦,她寻思着自己和老师这如铁般的关系,去说说好话,保不准让那家伙能捡个大美人当媳妇。毕竟那厮可还差自己五百两银子呢,保不准这件事让他一高兴,就把银子给还了呢,再加上这做媒的钱,嗯……
  本来她算盘打得挺响,不料话还没说完,她那老师立即脸色大变的甩袖毫不顾形象的跑了。
  好歹是部堂级别的大官,还是礼部尚书,在这皇宫以及满朝文武的面前如此大跑,真是有辱斯文,哎……
  围观众人瞧见礼部尚书和纪宁没说两句就惊慌失措的大跑了,一脸疑惑。心想这礼部尚书何许人也,两朝元老,位高权重树大根深,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今日怎么会……定是妖孽说了什么话,简直岂有此理,礼部尚书可是那妖孽的恩师,连自己老师都敢威胁,这家伙实在是越来越猖狂了,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纪宁听着周边那隐隐约约的骂咧声,很是无语,她又做错什么了?不就是想帮兄弟讨个老婆么,他娘的这也要被骂。
  走在背后的李言亭见纪宁落了单,走上前拍着她的肩膀嘻嘻哈哈道,“恭喜纪兄升官,以后纪兄可要对小弟多多照佛。”
  纪宁轻瞥一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又瞧了一眼不远处的施墨,轻咳一声,扒开他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正色,“李大人言重,本官是那种结党营私的人么?”
  “好啊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升了官就不认兄弟了。”李言亭说着就要朝她胸口处来一拳。
  还好从小习武的纪宁眼疾手快闪到一边,才没让他得逞。惊魂未定的纪宁气愤的伸手就朝他一掌,这杀千刀的差点就被他吃了豆腐,不给他点教训,他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那结实的一掌,拍的李言亭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你,你!”李言亭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她。
  纪宁没好气道,“我什么我。”
  李言亭捂着被她拍了一掌的胸口,“你竟然摸我……”
  纪宁,“……”
  他那一声叫,惹得附近一些官员纷纷侧目,看见又是纪宁那厮后,纷纷捶胸顿足,世风日下啊……
  纪宁感觉一道寒光朝这边射过来,下意识的看过去,正好对上自家夫君那漆黑深邃的眼眸。
  她欲哭无泪,在朝上惹他生了一次气还不够,现在又惹了一次,不活了……
  都怪这口没遮拦的家伙,说什么不好,偏偏说她摸他,老娘明明那是一掌……奇怪,这家伙难道也是练家子?刚才自己那一掌,并不算轻,不说把他拍个内伤,好歹能让他痛一会长点记性。
  被坑了一次,纪宁再懒得搭理李言亭,甩袖就走,恨不得长了双翅膀立马就离那家伙十尺远。
  她忽然想起刚才自己那匆匆跑掉的恩师,顿时完全理解了他老人家的心情,多么痛的领悟……
  哪知她才走没两步,李言亭那家伙跟狗皮膏药似的黏了上来,凑在她身边一本正经道,“纪兄,开个玩笑而已嘛走这么快干什么,要不是看你力气那么大,一掌拍的我小命都快没了,我还真以为你是个小姑娘在害臊呢。”
  纪宁默默翻了个白眼,“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即日小弟我就要和纪兄一起去沧州赴任,咱们俩兄弟焦不离孟孟不离焦,想一想甚为激动,下朝后……我,我想再去纪兄府上,咱们,那个,那个……”李言亭说到这里,脸涨得通红,似乎很不好意思的瞟了她几眼。
  纪宁不耐烦,“哪个哪个?说清楚点。”
  李言亭作着抓手的手势,“就是那个,那个……”
  纪宁瞧见他望向自己那炽热如火的目光,不免大骇,立马跳到一边和他保持距离,这家伙……思想很危险啊……
  李言亭见纪宁和他保持距离,面露警觉之色,脸涨得更红了,张望一下四周,走过去结结巴巴小声道,“咱们晚上把太子和王公子拉上,一起合伙坑他们点钱……三七分成,你七我三,纪兄,你也知道家父一向管的严,欠你那五百两银子,小弟我着实很难还上。眼下反正要离京,咱们先捞上一笔再走,不捞白不捞,小弟知道纪兄你平时没少坑他们俩钱,现在能不能带上小弟一把……”
  纪宁,“……”
  ……
  ☆、第12章 大儒
  眼前这一口一口一个自称小弟还捞钱的兄台,还是那位初相识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学富五车的贵公子吗?
  纪宁不免感叹,人性堕落道德败坏啊……
  好歹探花郎出身,父亲又是吏部侍郎,光凭着这出身,只要不犯什么大错,在官场混个数十年,熬出资历,入阁不成问题,可偏偏……苗子刚成长,就歪成这样。
  就在纪宁为之惋惜时,李言亭忽然拉住她,“纪兄,自从认识你之后我才知道,视钱财为粪土是多么愚不可及,特别是特咱们当官的,光靠那点俸禄,早就饿死了。不发展点谋生的职业,就只能收刮民脂民膏……”
  纪宁哭笑不得,搞半天这家伙变成如今模样,都是因为自己。
  她警觉的看了一眼四周,小声道,“李兄,有些话自己明白就好可不能说出来,要是被旁人听了去那还得了。你刚才说想去捞太子的钱?太子那家伙别看年纪小,可是个人精,再加上在我的谆谆教诲之下,学艺已渐精。不瞒你说,我每次从他身上捞点钱都费了老大劲,再带上你,不划算。这样,咱们翰林院那个叫曾飞的,就是每次进宫坐的马车比咱们首辅大人都好的那位仁兄,他家里不是个大财主吗?你待会把他给叫上,我再把太子拉上,咱们三一起骗他的钱,就算被他发现,有太子在,他也奈何不得,不知李兄以为如何?”
  李言亭拉着她衣袖的手一紧,“纪兄如此照佛,小弟我决定,以后就跟着纪兄混了。”
  纪宁想哭,这厮竟然还赖上她了!
  “那什么,跟着我混也不是不可以,每个月交个百八十两的当入门费。”
  本来纪宁不好意思直接拒绝就随便扯了个油头搪塞他,不料李言亭竟然两眼放光的盯着她,激动道,“我还紧张纪兄不答应,想不到纪兄待李某如此真诚,不愧是做兄弟的,每月只收小弟我百八十两,着实令人感动。纪兄,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干什么大事一定要叫上小弟我,咱们从今往后就是穿同一条裤子的人了……”
  她无语。
  “不过,那每月的入门费,纪兄先记账,等小弟跟着纪兄发了财再一次性付清……”
  纪宁吐血……
  回了翰林院,纪宁老老实实坐在自己案牍边。
  她名声不好,平日在翰林院,也就李言亭和她交好,别的同僚都生怕一旦跟她扯上关系,影响仕途。
  升了巡抚,无人来跟她道贺,见了她后,也都是在私底下议论纷纷。
  身为首辅的施墨有单独的值事房,纪宁瞧不见他在干什么,只手撑着头,很是惆怅,心想晚上回去,怎么哄她夫君开心呢?要不亲自下厨?不会;或者,学那怡红院的姑娘,搔首弄姿?还是不会。
  嗯,夫君喜欢舞文弄墨,最是喜欢那昌明先生的字画,虽然上万两纹银一幅,但只要能让她夫君开心,她也舍得。
  看来晚上跟那几个家伙打马吊得多赢点银子。
  心中一桩事解决,她顿觉豁然开朗,随手拿了案牍上的一本书,翻阅起来。
  当完一天的差,李言亭连哄带骗的邀上曾飞,出宫后一起往纪宁府邸奔去。
  曾飞家里有钱,自幼生活条件好,生的肩阔腰圆,看着就富态。下了马车,瞧着纪宁那很是寒酸的府邸,他圆润的脸上露出一股嘲讽和得意之色。呵,再受宠也不过是个寒酸穷鬼。
  他多年寒窗苦读终于中了进士,进翰林当庶吉士,庶吉士虽比编修稍差些,但也很是清贵。本来骄傲又满足,不过自从纪宁这妖孽出现后,自尊心受挫了。
  纪宁没有功名,并不是靠着正门进翰林,本来这走后门就让那些同僚不悦,可这家伙进翰林后不好好做她学问不说,偏偏到处惹事生非,还成了太子老师深受陛下恩宠,这怎能不叫各位同僚嫉恨。
  “纪兄住这种地方,着实委屈了些,如蒙纪兄不弃,在下在元华街那有一座闲置的府邸,可以给纪兄住些日子。”
  纪宁岂能听不出来他是有炫耀和挖苦之意,也懒得计较,反正待会就让你输得裤腰带都没了。
  “劳烦曾兄费心,不过纪某一直深记圣人教导,视钱财这种身外之物如粪土。金山银山,金屋银屋,在纪某眼里如同草芥,不足挂齿。”
  边上的李言亭闻言嘴角微抽,论脸皮,这世上纪兄敢认第二,确实没人第一。
  曾飞鄙夷的一笑,“呵呵,是吗,纪兄当真有大儒风范。”
  “哪里哪里,曾兄谬赞。”
  几人正客套着,一辆华贵的马车匆匆跑过来,马车刚一停,便从马车上跳下来一个身穿华服的贵气少年,少年生的细皮嫩肉,眉眼自带一股傲气。
  “师父,几日不见你怎地又变丑了,小心再这样下去娶不到媳妇。”
  纪宁抬脚就朝小跑过来的少年踢去,“一见面就消遣为师,再没大没小,为师不仅揍你脸,还非得揍得你屁股开花不可。”
  此咋咋呼呼的少年就是当今太子赵堂佑,十二三岁的年纪,正是顽劣的时候,平时在京师胡闹惯了,没人敢惹,读书也不好好读,喜好那舞枪弄棒,成天幻想着自己去战场杀敌。天子给他请了好多大儒来教导,多半都被气的半死,对于太子,人家又不好发作,管又管不了,所以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别人怕纪宁倒是不怕他,这太子还在吃奶的时候,纪宁就抱过他。对待这不听话的家伙,身为皇姐,她该教训就教训。
  还别说,一向横行霸道惯了的赵堂佑,被纪宁揍过两次后,竟然真的老老实实了,并且对纪宁佩服的五体投地,缠着她要她教拳脚功夫。
  一旁的李言亭和曾飞看见纪宁脚踢太子,吃惊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这,这……惹怒了太子,怕是要杀头的吧。
  特别是那曾飞,本来被李言亭忽悠着说可以和太子套近乎这才跟过来,可眼下这情况,亲眼看见太子被人揍,以后还能有好日子过?
  赵堂佑被纪宁踢了一脚也不恼,笑嘻嘻上前道,“师父今日找徒儿来,不知有什么好事?”
  纪宁爱怜的摸摸赵堂佑脑袋瓜,“好事嘛自然是有,为师好些日子没打马吊手有些痒,所以吩咐人知会徒儿你过来陪为师过过手瘾。”
  赵堂佑脸忽然微微一红,摸了摸袖子局促道,“师父,父皇说闽南出了灾荒朝廷要赈灾,所以这个月的月俸给的少了点,怕是不够给师父输的。”
  纪宁老脸一拉,“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为师找你来就是来坑你的钱一样。”
  赵堂佑又笑嘻嘻起来,“不是就好,师父好久不见,不如借徒儿点银子来用用。”
  纪宁又是一脚踢过去,口中骂骂咧咧,“臭小子连你师父的主意都打。”
  赵堂佑眼疾手快的躲到一边,“跟师父开个玩笑,放心吧师父,本宫来之前特地把昨日从母后那讨来的一千两银子带来了,听说师父即日就要去沧州,这一千两银子权当输给师父当路费。”
  “你这家伙又来消遣为师,不过看在你孝敬的份上为师不和你计较。”纪宁摸着下巴,“身为堂堂太子,一千两是不是有点少。”
  赵堂佑立即后退一步,“师父,再多的也没有。这一千两可是本宫找母后讨要了很久才讨来的,本来是打算去买些新奇玩意,可本宫听说师父马上要去沧州,知道这怕是很久都见不到师父,才忍痛割爱的拿过来。师父,做人要知足,这可是你说的。”
  李言亭和曾飞石化,这还是那个顽劣不堪连前历经两朝的首辅都敢戏弄的太子么?为什么在纪宁面前,如此乖乖听话?
  本来正和纪宁嘻嘻哈哈的赵堂佑,忽然神色紧张的跳到纪宁身后,拉着她的衣角,口中喃喃自语,“大师父回来了,要是被他看见本宫来你府上打马吊,又要罚本宫去抄四书。”
  太子称纪宁为师父,称施墨为大师父。
  施墨也曾当过太子老师,不过自从当上首辅后,忙于政事,就再很少再去东宫。
  太子对纪宁是崇拜,一见她就咋咋呼呼,对施墨则是真的怕,那阴影时隔这么久都未消散,一看见施墨,就如老鼠见了猫。
  纪宁见太子如此害怕,不由心想她家夫君有那么恐怖吗?不过……好像除了对她温柔以外,对别人都总是板着一张脸。
  太子见施墨的马车停下来后,扯着纪宁衣袖小声道,“师父,我们快进去。”
  在门口纪宁也不好和施墨说话,深看一眼面前的马车,略一踌躇,还是转身往自己府邸走去。
  曾飞和李言亭见首辅大人的马车来了,哪里敢进去,都乖乖站在一边等施墨下车后行礼打招呼。
  施墨身上还穿着簇新的朝服,俊逸的面孔透着不合乎年纪的老成,特别是那双似深潭一般的眼眸,不喜不怒,让人捉摸不透,气度卓尔不凡,又盛气凌人。在他面前,仿若就感觉自己低他一等,不自由的从心底深处露出敬畏之意。
  “首辅大人好。”李言亭和曾飞齐声行礼道。
  施墨只是轻扫他们一眼,很快视线便投向正一只脚踏进门槛的纪宁。
  “纪大人见本官来了,为何连个招呼都不打?就如此视本官于无形?”施墨的语气依旧清冷的没有起伏,可就是听的人心中一寒。
  ☆、第13章 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