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飞出这座荒芜山头后,进入另一座山头地界,在前面带路的肖淳风停滞在半空,众人也纷纷停下,只听肖淳风道:“诸位,我观这座仙山灵气浓郁、草木繁盛,不如我等下去一探?”
  “好!”“没问题!”“就听肖道友的。”“琼玉也认为危险不大。”
  一致同意后,众人几乎一同落在半山腰上,却不想,刚刚落地,一团浓密就弥漫了过来,遮掩了神识与视线,仿佛同伴霎时间从眼前消失。
  “慧信大师、长生?”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顾筱筱开口叫道,却始终都没有回应,连离自己最近的两人消了踪影,更勿论其他人了。
  走在白茫茫的雾气之中,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顾筱筱的视线渐渐清晰起来,一个青色身影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那是她曾朝思暮想的身影啊,就这么突然出现在眼前,让她视线一下子就模糊了起来。
  那人冲她张开双臂,面露微笑,双唇轻启,“筱筱……”声音早已不复往日的清冷,热切而又浓烈。
  “卿云!”顾筱筱笑出了泪花,如一只燕子,飞扑了过去,却不想,在即将扑入他怀中的时候,归元道君挡在了他们中间,凶神恶煞地看着她,“妖女,都是你勾引我的徒弟犯下大错!”他的手臂一挥,周卿云惨叫着掉下山崖,山崖下无数的妖魔鬼怪扑倒他的身上撕咬他的身体!顾筱筱睚眦目裂,大呼一声“卿云!”她跑到山崖前想跳下去,却被归元道君扯住了身子,“妖女,看到了吧,卿云所受之苦,全都是你害的!”
  “不,不是——”顾筱筱倒退两步,几乎用尽全身的厉害喊道:“我们是两情相悦,我有什么错!”
  归元道君冷哼一声,他的身子突然如一团青烟消散开来,顾筱筱赫然变色,忽然,眼前景象一边,仿佛又回到万剑宗,血腥一挥味弥漫了整个洞府,顾筱筱看到抱着一个浴血婴儿的阿青,看到眼睛中喊着泪水的温瑾,看到目光中饱含悲痛的周卿云。顾筱筱整个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起来,“阿青,把孩子还给我,把孩子给我!”
  “筱筱,孩子是死胎。”是死胎、是死胎,是死胎,耳边回响着这三个字,顾筱筱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不!”
  眼前又突然出现了依偎在陈冬皓怀中的苏悦云,她言笑晏晏,用嘲讽的目光看向她,“你这个丑八怪,生的孩子也只会是丑八怪,我帮你除了是为了你好……”
  “贱人,我要你给我的孩子偿命!”顾筱筱双目赤红,召出双剑在手,不顾一切地朝那二人劈去,可剑还没刺出去,陈冬皓只轻轻挥了挥衣袖,她整个身子就不受控制地飞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她想要爬起来再去,可是身子沉重地犹如一座大山压身,她怎么也爬不起来。
  苏悦云哈哈大笑,“丑八怪,有皓哥哥在,你永远也伤不了我,你就是个废物,就是个没用的废物,哈哈哈……”
  废物、废物、废物……寂静的空间中充斥着废物二字,顾筱筱紧紧捂着耳朵,“不,我不是废物,我不是……”可是她的声音,在那无数的废物声中,就浪花一朵瞬间就被湮灭了下去。
  顾筱筱伏在地上,身子蜷缩成一团,那些嘲讽的声音消失,周围死寂一片,除了她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再没有任何人出现。
  可是,一种声音似乎从耳边响起,又仿佛从心底升起,“你的爱人走了,你的孩子死了,你的仇你永远报不了,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顾筱筱目光呆滞,喃喃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什么意思……”
  那个声音继续诱惑着:“既然活着没意思,还不如选择死亡,你死了,就能看到你的爱人,看到你的孩子,何苦在这里苦苦挣扎,永远挣扎不到岸边!来吧,跟我来吧,你听,听到你的孩子的笑声了没有?”
  果然,小孩子咯咯的笑声响起,“娘,你快来,快来找我啊,娘,快来啊……”
  顾筱筱脸上露出笑容,“宝宝,妈妈的宝宝,妈妈来找你了……”她手中的剑对准了自己的心脏,用力地刺了下去,剑尖刺入了肌肤半寸,却再无法深入分毫,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就如当头棒喝一般,蓦地从识海中炸响,一股清香的味道弥漫周遭,顾筱筱眼睛陡然恢复清明。
  只见慧信只手抓着她的剑身,制止了她自杀的行为,而夏雨剑的剑刃,割破了他的掌心,鲜血滴答答都落到她的身上。
  那血,并不是普通的鲜红色,而是在鲜红之中透着金色,显得圣洁无比。这血,没有普通的血腥味,反而散发着淡淡莲香。
  慧信见她恢复了清明,收回了手掌,以悲悯的目光看着她,“顾施主,你被引发了心魔。”
  顾筱筱的剑掉落在地,心魔,心魔吗?可是,心魔说的又有什么错?她就是个废物,她害的卿云被流放妖魔海,她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她甚至都没有办法为自己为孩子报仇,七年的时间,她才堪堪将修为恢复到筑基大圆满,而那个气运之子陈冬皓呢?他之前就已是结丹后期,现在是不是早已进阶元婴,成为元婴修士?
  她双手捂住脸,背过身去痛哭出声。
  慧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这个女人,很可怜!
  他有合体修为的神识,这座诱惑人心魔的阵法,让他看到了自己心魔的引诱,但他弹指在“她”额头,任撩人诱惑的“她”在眼前彻底消散。
  然后,他看到了顾筱筱的心魔,看到了她的挣扎苦痛,看到了她的生无可恋,他知道,那个被抛弃的孩子,始终是她心中的痛,也许,会伴随她漫长的一生。
  慧信忽然有种冲动,想告诉她,她的孩子还活着,他就在她的面前!但最终,慧信只是闭上了双眼,念起了清心咒。
  现在,还不是时候。
  ☆、第85章 :遗府(十)
  顾筱筱并没有任自己在痛苦之中沉浸太久,她早已非当年初到修仙界的中顾筱筱,她也早已非那个备受呵护与宠爱的顾筱筱。
  经历了这么多,虽然还未能完全修炼地心硬如铁,但至少可以多少控制自己的情绪。那个时候,她失声痛哭,是还未完全中心魔营造的气氛中□□,但哭出来之后,她的心神一点点儿回复过来。
  心魔、心魔,就是人心中的执念
  顾筱筱知道,她始终没有放开。
  如果周卿云没有遇到她,他是不是还是万剑宗的天之骄子,被万人瞩目受万众期待?而不是被下放到那个流放罪大恶极之人的妖魔海去挣扎。
  还有她那一出生便天人永别的孩子,当初她没有强行地要去见上一见,就任他们处理了他的尸身,她是如此的自私怯懦,只因她怕看到后自己更无法承受。
  她立志要报仇雪恨,但潜意识中,她知道,陈冬皓永远是阻拦的一个门槛,她要杀苏悦云,势必要打败陈冬皓,而气运之子,是她能超越的吗?
  这些年她日以继夜地修炼,不让自己去想那些,但不想,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她对周卿云愧疚,对那个孩子愧疚,对陈冬皓始终有几分畏惧之心,这些愧疚与畏惧已经深扎在心底,这一次全然爆发出来,令她心神全部失守,竟以自杀去逃避,若非被慧信大师阻止,只怕现在已经魂归天外。
  她没有自己想象中的坚强,亦没有想象中的有勇气,在这条修仙大道上,她是那般地渺小怯懦,随便一点儿风浪都能将她击毁。
  但是,她能就此放弃、泯灭于众吗?
  不!她不愿意!她还要等待周卿云出来,她还要站到更高的位置!纵然那个人是横亘的大山,她也要学习愚公一样,几十年不行,那就几百年、几千年,纵然是不能打败他,也总能找到机会了结了苏悦云,她不信,陈冬皓会次次护她在身边!
  总有一天,她会手刃仇人!
  顾筱筱擦去泪水,用灵气将红肿的眼睛平复,她转身对慧信深施一礼,“多谢大师救命之恩,筱筱没齿难忘。”
  慧信回了一礼,“顾施主勿要多礼,这是贫僧应该做的。”
  顾筱筱抬眼四顾,发现肖淳风、徐成廉、李昀城、王悠然四人都在自己附近,彼此之间距离并不是很远,她暗想,这个阵法应该是一个幻阵,引诱出人心底最恐惧或者最渴望的东西,从而达成兵不血刃的效果。当然,也可以当做是磨炼心性的磨刀石。
  那四人面上表情不一,彼此都在挣扎之中,却没有一个像顾筱筱那般轻易就被摄取了心神,想必,过不了多久,应该都能挣脱而出。
  心性,果然是自己最大的弊病!顾筱筱暗忖,以后的修炼不能只一心求修为的强大,还要着重心性的锻炼。
  顾筱筱又左右看了看,却没有发现长生,忍不住开口问道:“慧信大师,长生跑哪里去了?”长生一个没有修炼过的小孩子,应该不会有什么心魔存在,但是他又在哪呢?他分明与他们同样进了这个法阵。
  慧信踌躇片刻,说道:“他去吃东西了。”
  顾筱筱眨眨眼睛,吃东西,去哪吃东西了,吃什么东西去了,单独前去岂不危险?她心中虽然有几分不解,却也没有多问,这师徒两人,其实都挺神秘的,但别人的隐秘,她也不好打听太多。
  慧信庆幸顾筱筱没有多问,否则他还真的不知该如何解释,出家人又不能打诳语,他又不好如实相告。
  也不知长生吃饱了没?
  刚刚落入阵法,长生就问他能不能吃这里面的灵气,慧信知他肯定是饿坏了,否则不可能这么焦急地就发问。毕竟他们落入望天宗遗址已有七天,这七天里,自己不容许他吃那些阴魂的阴气,他就强忍着不去吃。
  如今进入这个灵气浓郁的山头,不用担心杀生的危险,慧信自然点头同意,并嘱咐道:“不要吃太多,不要被他人察觉。”
  长生答应后就独自跑开了,而有关他的心魔也很快降临。
  徐成廉、肖淳风、李昀城、王悠然四人先后醒来,四人面色都不大好,但都很快掩饰了过去,徐成廉心有余悸,擦了擦额头上已经不存在的汗水,“这幻阵好生厉害,居然引发了我的心魔,差一点儿陷在里面出不来。”他的心情很快又好了,“现在引发也是好事,这样就不用担心结丹时被心魔反噬了。”他抬头看着顾筱筱,眼睛中满是欣赏,“顾道友好心性,可是等久了?”
  顾筱筱摇头,“没有,我也刚刚醒来。”她没有多言,她难道能说,她是这群人里面心性最差的,要不是慧信大师及时制止,她都可能已经自杀身亡。这种事,不足为外人道也,也好在,慧信大师不是那等多嘴多舌之人。
  众人从幻阵中挣脱出来,就意味着幻阵告破,之前的浓雾消失,出现在眼前的是郁郁葱葱的草木,每一样都是灵气盎然,都是修仙界罕见的灵草灵木,让人心生贪念恨不得都统统采光,但众人刚刚经历了心魔,此时心志坚定了许多,丝毫没有放松警惕,彼此都知道,他们还在另一重阵法之中。
  “慧信大师,不知你对阵法可精通?”肖淳风转头问道。他们这一群人,对阵法都只是一知半解,面对这种中古时期的大阵,都可谓是束手无策,而慧信,虽然不知来历,但他既然知道望天宗,说不定对望天宗的阵法也有所了解。
  慧信摇了摇头,“这是一个困阵,生门应该——”
  突然,一阵地动山摇,轰隆隆地声响,仿佛地裂一般,众人东倒西歪,面色大变,心生恐惧,难不成又引发了什么大杀阵不成。
  顾筱筱脚下不稳,手不自觉地就去抓身旁的东西去稳住身形,一把抓住了身旁慧信和尚的胳膊,慧信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慌乱,脚下立定如松,淡淡看了顾筱筱一眼,并没有把顾筱筱甩开,反而用了些巧劲,把顾筱筱扶了起来。
  在这地动山摇之中,长生像一只小猴子飞跑了过来,顾筱筱赶紧冲他招手,“长生,快过来,有危险。”伸手松开抓住慧信的手,想要去接应长生,却被慧信反手揪住了胳膊,“不用担心,长生会自己过来。”
  长生看到顾筱筱和慧信,兴奋地冲他们跑了过来,那摇晃的地面像是丝毫没对他造成影响,他脸上红扑扑的,很是兴奋愉悦的样子,“女施主!”
  可是那兴奋在看到慧信那略带严厉责怪的眼神时,就僵在了脸上,他心虚地垂下头,偷眼瞄了瞄慧信。
  顾筱筱一把把长生揽到了自己身边,问道:“你去哪里了,这地方危险重重,可不要乱跑,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长生露出个甜甜的笑容,把自己师父的不赞同扔到了一边,“女施主,你不要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好的吗?”
  顾筱筱简直操碎了心,她紧紧握着长生的小手,“长生你还是暂时跟在我身边吧。”这个慧信和尚,在这个险地,还任自己未经修炼的小徒弟乱跑,实在是不靠谱。
  长生自然是想要留在顾筱筱身边的,不过他还是先看向了慧信和尚,见自家师父没有出言反对,开心地点了点头,“好啊,谢谢女施主。”
  “我姓顾,长生可以叫我顾姨。”总是女施主、女施主的叫,感觉太生分了,顾筱筱听着也不舒服。
  长生偷眼瞄了下慧信和尚,见慧信轻轻摇了下头,他有些失望,却还是顺从了慧信,一副小大人的模样,“顾施主,出家人四大皆空,不沾外物,这种俗世称呼,对长生不大合适。”
  顾筱筱闻言有些低落,却也没有再勉强,尤其是地晃的情势渐渐稳定下来,肖淳风的一声惊叫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你们看——”
  郁郁葱葱的草木突然消失,眼前豁然开朗,出现在面前的是一座古朴的洞府大门,众人面面相觑,怎么莫名其妙地,阵法就突然解除了?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长生听到周围人的议论,偷偷耸了耸肩,慧信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传音警告道:“以后不许胡闹!”
  长生偷偷伸伸舌头,“知道了,师父。”
  顾筱筱听到长生说话,转过头来,“长生,你说什么?”
  长生忙道:“顾施主,没什么的!”他又抻了抻顾筱筱的袖子,顾筱筱低下头来,长生对她耳语了几句,顾筱筱瞪大眼睛,低声问道:“长生,你所说的可是真的?”
  长生连忙点头,“自然,顾施主不信的话,可以问师父。”
  顾筱筱用疑问的目光看向慧信,慧信瞟了长生一眼,点了点头。
  顾筱筱遂向前道:“肖道友,与其在这里猜测,我们不如直接进去看看。”
  徐成廉点头同意,“顾道友说得对,既然猜不出个所以然,还不如直接投身其中,到时是不是诈,都一目了然!我们几个大男人,还不如顾道友一个小女子有勇气!”说罢,徐成廉已经径直走向洞府大门,他给自己加了个灵气罩,谨慎戒备地走过去,双手一推,大门轰然洞开。
  众人都屏住了呼吸,全身戒备起来。
  良久,始终没有任何动静。
  “哈哈哈,阵法果然已破!我们的确是太过小心了!”徐成廉哈哈大笑,“走吧。”这一次,他没有第一个进入洞府,而是等其他人过来一同进入。
  充裕的灵气从洞府之中散发出来,让众人的毛孔都舒坦了几分,恨不得立即打坐下来修炼。
  洞府外观古朴陈旧,里面也没有金碧堂皇,但是,在看清洞府这一堆那一堆如同杂物的物事时,除了镇定的慧信大师,和大概还不懂财之重要的长生,其他人的眼珠子几乎都瞪了出来,眼花缭乱中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肖叔叔,悠然是眼花了,还是做梦了?”在肖淳风旁边的王悠然,忍不住拉住肖淳风的手,神情激动,身子颤抖,生怕眼前所见只是一场梦。
  “发、发、发财了!”李昀城呆呆地道。
  灵猴琼玉第一个跳了出去,两爪子抓起两块中品灵石,突然爪子一抛,往灵石堆里掏了掏,抓出两把上品灵石,喜得它抓耳挠腮,灵石落地,它干脆在灵石堆里打起滚来,哗啦一声,这一堆足有两米多高的灵石堆倒塌,把琼玉埋了个正着,等它扒拉出来后,嘴里居然吐出颗极品灵石!
  “哈哈哈哈,真的发财啦!”徐成廉长笑出声,“果真是不虚此行啊!肖道友,你是领队,就由你来分配吧。”
  肖淳风也按捺住心中的激荡,“我们几人一同进入这里,彼此之间并没有出力多寡之分,自然是要平分的。”
  李昀城闻言,也激动难言,只是,他目光扫视几下长生,又看了看慧信和顾筱筱,嘴唇嗫嚅了几句,终是什么话都没说。
  这个洞府的房间极大,光这样两米高的灵石堆就有三个,还有其他乱七八糟堆在一起的炼器、炼阵材料,几乎都是现今修仙界稀少的材料。
  即便是分成七份,即使他们以后一块灵石都不挣,这些资源也完全足够几人修炼到元婴甚至化神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