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任江城呵呵笑道:“你的意思是……我若独自回五味巷,有可能会遇到袭击,难以自保么?”
  桓广阳沉静无语,应该算是默认了。
  任江城迎着风咪了咪眼睛,“我不懂。方才你家的人已经退走了。”
  桓家的人明明已经退走了,难道会卷土重来么。
  桓广阳心平气和,“从这里到五味巷,要经过七八条街道,每条街道都可能已经设下埋伏,准备伏击。”
  任江城脸色变了变,不觉骇然。
  桓十四郎到茶室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桓家的人竟然有可能已经在所有她回家会经过的道路上设下埋伏,桓家传讯息是有多快,行动又有多快?
  桓广阳见任江城流露出惊恐之意,不觉心肠一软。
  再厉害她是位柔弱女郎啊。
  “有我在,不必怕。”他简洁而有力的说道。
  任江城用信赖的目光看着他,连连点头。
  她被能红和能白扶上了牛车。
  牛车将行未行之时,她掀开了车上的青缎帷幕,轻轻“哎”了一声。
  侍从将桓广阳的坐骑牵过来,他正要上马,听到任江城的声音,便转过了头。
  任江城清了清嗓子,“你要送我,一个是为了我的安全,另一个是要避开十四郎,不想见到他尴尬的样子,是么?”
  桓广阳沉默片刻,道:“是。”
  任江城不好意思,“解药已经给他了,应该很快会见效的。那个,听说喝小米粥、白粥会比较养人,好的快……”
  “多谢提醒。”桓广阳微微颔首。
  他从侍从手中接过缰绳,飞身上马,姿势洒脱之极。
  牛车缓缓驶动了。
  桓广阳一直跟在任江城的牛车旁。拉车的是牛,跑不快,他也不着急,慢悠悠的跟着在旁边晃。
  任江城过意不去,一路上没话找话说,“桓郎君,你虽然没说出来,心里一定是抱怨我的,对不对?十四郎毕竟是你的阿弟嘛。”桓广阳骑在马背上,声音很沉,很有节奏,“女郎,请你相信,舍弟在有所行动之时,想的绝不会是和令尊为难。他只是想给萧庆正一个教训。”
  任江城呵呵笑了笑,“以后再遇着这件事,我先礼后兵。先跟十四郎讲道理,若是讲不通,再……再那个啥……”再给他下药。
  耳畔似是飘过几声轻笑。
  任江城脸不禁红了红。
  车到朱雀街的时候,两旁无声无息冒出了数十名黑衣人。不过,见到牛车旁的桓广阳,他们又无声无息的伏下去了。
  过垂杨柳的时候,也是同样的情形。
  任江城没太注意外面的情形,不过,她清清楚楚的看到仇大娘两度全身紧绷、异常紧张,之后又慢慢放松了、心平气和了。
  她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桓广阳此行并非多此一举,如果他不来相送,真的会发生流血事件……
  平平安安到了五味巷口,桓广阳勒住了马缰绳,“我不便再往前去。不过,前边应该没事了。”
  任江城掀开帷幕,含笑向他道谢,“五味巷是范氏族人聚居之地,不会有事。桓郎君,今天多谢你。”
  桓广阳正待和她客气几句,触到她那双明眸之后却鬼使神差般改了主意,含笑不语。
  如果他性情略轻浮些,恐怕便会开口问:“女郎如何谢我?”
  当然他并不是。
  任江城何等聪慧,虽然他的话并没有说出口,猜也能猜到他的意思,摸了摸下巴,道:“道谢也不能白说说,总要许诺些什么的,对不对?让我想想,我要如何谢你……”装模作样的想了想,眼睛一亮,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以后万一真是迫不得已我需要对你下巴豆,那我便……”
  她笑吟吟看着桓广阳,不往下说了。
  桓广阳在马背上微微低头,琉璃般的眼眸中笑意闪动,“你便如何?”
  任江城笑的狡黠而灵动,“那我便……唉,免了大概是不可以的,那便减半使用吧,让你不必太狼狈……”
  “顽皮。”桓广阳不禁一笑。
  “路上小心。”任江城柔声道。
  桓广阳微微颔首。
  两人在巷口分别,任江城回了范家,桓广阳目送她走远,之后拨马回到了兴荣道的茶室。
  桓十四郎这会儿脸都是青的了,精神萎靡,少气无力,哼哼唧唧,“任八娘你给我等着,看我以后怎么教训你……”正啰嗦个没完,见桓广阳进来了,他脸一红,转身背向墙躺下了,闭起眼睛装睡。
  被人下了药,被任八娘这小丫头给下了药……没脸见人,没脸见人了……桓十四郎心中哀叹。
  “阿奴,你跟我回去,还是我送你回家?”桓广阳在他床边坐下,征求着他的意见。
  桓广阳是住在寿康公主府的,十四郎却是住在桓府。现在十四郎挺狼狈的,若要回桓家疗养当然使得,若要跟桓广阳回公主府,会更清净些。毕竟寿康公主府中只有寿康公主的亲生儿女,并没杂人,桓家可是四房人同住,虽然房舍同样精致轩昂,但是人多嘴杂,事情也多。
  桓十四郎装睡,不说话。
  桓广阳轻笑,“阿奴若是不说话,我便当你是愿意回家了,这便命人将你送回去……”
  “别。”桓十四郎忙掀开被子坐起来,“阿兄,我不回家,我……我不想回家……”
  回家之后他怎么跟阿父阿母等人解释?可怜他还下不了床,一看就是个病人,糊弄不过去的。
  这么丢人的事,不能让阿父阿母他们知道。
  桓广阳笑话他两句,伸手将他抱起来,“你反正也没脸见人了,跟阿兄回去吧。阿兄先藏你两天再说。”桓十四郎幽怨的看了他一眼,头无力的埋到了他怀里……
  兄弟二人同乘一辆车回了寿康公主府。
  回府之后,桓广阳先把十四郎安顿在自己房里,服药之后,命童儿拿了温水喂给十四郎。
  寿康公主命人来唤他。
  桓广阳交待十四郎要好生休养,若饿了只许喝水或喝粥,不许食用油腻之物。十四郎一一听了,苦着脸央求道:“阿兄,这件事不要告诉伯父伯母,好么?”桓广阳替他盖好被子,微笑道:“阿兄自是能替你瞒,便替你瞒。不过,阿奴你也知道,公主府上上下下的仆从尽皆听命于我阿母,阿母问什么,他们便答什么。或许瞒不过去,也说不定。”
  桓十四郎发了会儿呆,哀叹一声,拿被子蒙住了头。
  桓广阳隔着被子拍拍他的肩,安慰道:“阿兄去去便来。”
  桓十四郎把被子掀开的时候,桓广阳已经走了,屋里只有位乖巧的童儿陪伴他。
  “被人下了药,我被人下了药……”桓十四郎背过身冲着墙,一个人生闷气,“丢死人了丢死人了,我桓十四郎就这么倒下了……伯父一定知道了,以后不定怎么笑话我……”
  他觉得这一切全怪任江城,一会儿想要狠狠教训她,一会儿又心软了,“美丽女郎,让人如何忍心下手”,一会儿赌起气,“不能让这么算了,我也要给她下药”,一会儿又怀疑,“娇弱女郎,若是像我这般,会不会连小命也交待了?”
  到底要不要原谅任江城,他纠结来纠结去,也没有做出决定 。
  ---
  “听说十四郎是被你抱回来的,怎么回事?”寿康公主问道。
  桓广阳跪坐在对面替她斟茶,淡声道:“阿弟不小心吃坏了肚子,腹泄无力,行动不便。”点好茶汤,递到她面前。
  寿康公主谢了一声伸手接过,很有些纳闷,“十四郎年轻力壮,吃什么了至于这样?”实在想不到桓十四郎究竟吃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会腹泄到走不动路的地步。
  桓广阳摇头,“不知。”
  寿康公主对桓十四郎这夫家侄子并不如何关心,奇怪了一下也便放过去了,微晒道:“十四郎成天也不知操的什么心,胡乱巴结你阿父。你阿父不是赞过任家八娘么,他便替任八娘向阿母要起请贴来了,真会讨你阿父的欢心。”
  桓广阳给自己也倒了杯茶,慢慢品了品,“他是想孝顺阿父。”
  寿康公主道:“若真是要孝顺你阿父,阿母倒高兴了。十三郎,只怕他是一味逢迎你阿父,不把你阿母放在眼里罢了。”
  “不会。”桓广阳言简意赅。
  寿康公主一笑,“我家十三郎说了不是,那便不是。阿母为了这事还生了番气呢,气十四郎什么也不知道,眼里只有你阿父,想阿谀奉承,如此欺心,把一个寻常女郎夸得天花乱坠。阿母想看看桓家还有多少马屁精,这几天一直等着再有替任八娘说话的说客上门。谁知并没等到。”
  桓广阳半晌无语。
  他把手中的茶杯放下,“阿母,其实十四弟他是……?”
  “他是怎么了?”寿康公主莫名其妙。
  桓广阳斟酌着言词,“这件事我本想替阿弟尽量隐瞒的,不过,阿母误会甚深,我还是替十四弟说实话吧。十四弟他是被人下了泄药,给他下药的,正是任八娘子。”
  寿康公主惊讶的“咦”了一声,“这也奇了。”
  桓广阳道:“我赶到茶室的时候,听到八娘子质问十四弟……”把任江城和桓十四郎当时的话大概说了说。
  “任八娘,枉我这般信任你,你却暗中在茶里下药……”“我当你是知交好友,还特地向我伯母替你要请贴……”桓十四郎并不是因为桓大将军才开的口啊。
  “你竟然替我向寿康公主要请贴。桓十四,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啊,你这么害我?”“我家和你家素无来往,你这般冒失莽撞是什么意思?你一位桓家小郎,替陌生女郎索要请贴,寿康公主若是多心人,不定会怎么想我呢……”这是任江城的话,她真是一位很聪明、很看得开的女郎。
  寿康公主听的大为稀奇,“十三郎,任八娘这么做,也不怕得罪你阿父么?”
  桓广阳淡淡道:“她自然不怕。她是陵江王府的人。”
  寿康公主目光流转,似笑非笑,“阿母却不相信,有哪位女郎受到桓大将军的青睐,竟会无动于衷。这位八娘子能令得你阿父能在阿母面前夸奖她,能令得十四郎为了她向阿母开口央求,一定城府很深,深不可测。”
  桓广阳举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
  他好一会儿才明白了寿康公主到底是什么意思,伸手扶额。
  作者有话要说:  先到这儿,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43章 043
  城府很深,深不可测……
  因为桓大将军的夸赞、十四郎的推荐,寿康公主竟会这么想……
  “十三郎,你怎么了?”寿康公主奇怪的看着他。
  桓广阳无奈又苦恼,“阿母方才的话千万不要被阿父听到了。否则,他不知会笑成什么样。”
  寿康公主愈发疑惑不解,“笑什么?他还好意思笑我?”脸上不觉现出恼怒之色。
  桓广阳沉默片刻,道:“阿父若知道他只是随意夸赞了一位女郎,阿母便会想这么多,如何能够不笑?”
  寿康公主生气,“谁因为他的话便想多了?阿母一向深图远虑计议长远,谁因为他的话便想多了?”
  她是公主的身份,也有公主的傲气,才不会承认自己是因为桓大将军一句夸赞的话便想多了,对那位从未谋面的任八娘存了成见。她只承认,她一向便是深谋远虑之人,遇事向来是爱多想的。
  “好,您没有想多。”桓广阳迁就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