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谁和我抢,我弄死谁!
  影桐秋灵说是留在这里,沈琦善一走,她们也很快离开,屋子里很快就只剩下昏睡不醒的苏梁浅,还有谢云弈。
  谢云弈坐在床边,伸手,几次迟疑后,手背指腹,触上了苏梁浅的脸。
  雪白的肌肤柔嫩,与其他的少女一般无二,和她特立独行将人拒之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完全不同。
  少年清隽的脸,有可疑的红晕,爬上了耳根。
  这样乖巧软萌的少女,怎么会有那么强硬诡谲的手段,一旦出手,完全不给人反击的机会余地。
  苏梁浅的眉,再次拧了起来,神情似也有些痛苦。
  “让你贪杯。”
  谢云弈一只手温柔的替她拨掉贴在脸上的发丝,另外一只手贴着她一侧的太阳穴,轻轻的按着,随后,那只拨弄头发的手改抚摸轻按脑袋,完全恰到好处的力度,让因喝酒而发疼的脑袋,舒缓了许多。
  迷迷糊糊的,苏梁浅其实是知道有人给她擦拭身体更换衣裳的,但醉的太深,两只眼睛仿佛黏合住了一般,根本就睁不开。
  她感觉到,有人一直在看着她,眼神温柔充满了怜爱,那是可以让人觉得自己是被爱的眼神,宽厚温实的掌心,一下下的,抚着她的额头。
  苏梁浅觉得好熟悉。
  她想起自己小的时候,身体每每不舒服,外祖父都会将她抱在怀里,她就枕在外祖父的腿上,她一说头疼,他的手,就是这样,从她的额头向后,抚摸轻按脑袋,舒服极了。
  后来,这个人变成了沈大哥。
  她在边境近千个日日夜夜,生病发烧,他就学着幼时的外祖父,照顾她,抚慰她。
  苏梁浅想起许多和他们在一起的欢快时光,忽然想到,他们已经死了。
  沈大哥就惨死在自己的面前,为了证明他们的清白,为了让夜傅铭放过他,他生生的剜出了自己的心,还有外祖父舅舅,随同他们一同上战场的沈家军,他们一定也死的很惨。
  给苏梁浅轻揉着额头脑袋的谢云弈,看着原本醉酒昏睡的人,整张脸都拧了起来,哀恸悲伤至极,因为克制着的某些情绪,她的手也握成了很紧的拳头,眼泪,从她紧闭着的眼睛眼角滑落。
  她的泪流的很快,又急又凶,虽然没有声,但却好像是在哭。
  谢云弈看着很快在掌心鞠了一把的眼泪,只觉得那比刚烧开的水还要滚烫灼人。
  她到底梦到了什么,那样的伤痛。
  亦或是说,她到底曾经经历了什么,这样恐惧。
  谢云弈握住苏梁浅的两只手,她柔滑的手心,已经有了指甲印,谢云弈将她的手指掰开,很快,自己的手,被她牢牢的握住。
  她握的很紧,就好像,那是她生命中最不想丢失的东西。
  谢云弈那颗冷硬的心,就和少女的脸一般的柔软。
  “苏梁浅,原来,你是会害怕的。”
  他看着苏梁浅那张苍白又痛苦的脸,轻轻的呢喃了声。
  她一直是大胆的,且仿佛无所畏惧。
  原来,不是不害怕的,而是将所有的恐惧柔弱,都隐藏了起来,那她的内心呢?是不是希望自己是能有个依靠的?
  昏睡的苏梁浅,在睡梦中,起起伏伏,那种仿若梦魇般的感觉,让她屡次都觉得自己好像醒不过来。
  苏梁浅再睁开眼时,入眼的天,一片漆黑,四周安静,可以听到廊下的灯,被风晃动的声响。
  苏梁浅觉得身上黏黏答答的,枕头,湿了一片。
  苏梁浅并不知道自己哭了,只以为是出的汗。
  “醒了?”
  苏梁浅看着就坐在床边,忽然凑上前来的男子,那张温雅清隽的脸,在隐隐绰绰的灯下,更显温柔,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倒映着她的脸,里面是明明灭灭的光,细细碎碎的,像是黑夜里的星辰闪烁。
  柔情肆意,好看至极。
  是那种可以将人心的坚冰融化的好看。
  苏梁浅喉咙干涩,觉得发生有些艰难,只嗯了一声,嗓音嘶哑。
  她想要坐起来,轻轻一动,脑袋就疼了起来。
  这种疼,苏梁浅一点也不陌生,是那种宿醉后第二天醒来的疼,仿佛要裂开了般,是她熟悉却好久未曾经历的。
  她上辈子的酒量,已经到了自己不想醉,就不会醉的地步了。
  谢云弈见苏梁浅皱着眉,将她扶着坐了起来,“下次还喝酒吗?”
  苏梁浅没接这话,问谢云弈,声音沙哑,“现在什么时辰了?我表姐她们呢?”
  影桐秋灵便也就算了,怎么连沈琦善也没在,苏梁浅醒来,见只有谢云弈一人,略感诧异。
  “我睡了多久?”
  苏梁浅现在都还有些恍恍惚惚的,她觉得自己睡了许久,都不确定,这是不是她来季家的当天。
  “就几个时辰。”
  那就是她来季家的当天晚上,苏梁浅微松了口气。
  “酉时马上就过了。”
  这么晚!
  苏梁浅手扶了扶额头,外祖母和大舅妈肯定进宫回来了。
  “是不是头疼?”
  苏梁浅见谢云弈的手伸过来,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头晕的差点没再次栽倒在床上。
  谢云弈见苏梁浅反应这么大,也觉得不妥,缩回了手,他有些尴尬,耳朵微红,在微暗的光线下,并不明显,倒是忽然变的严厉起来。
  “下次还喝这么多酒吗?”
  今天的酒,对苏梁浅来说,实在算不得多,不过这难受的,让有些小小贪杯的她,也生出了些许排斥。
  “我答应了季老公爷,会替外祖父陪他喝酒,我虽然是女子——”
  “我知道,你虽是女子,却言出必行。”
  “下次别喝那么多了,难受,对身体也不好。”
  谢云弈软了声,神色可见关切心疼,苏梁浅不看他,“该喝的还是得喝,有些是拒绝不了的。”
  这样的答复,谢云弈倒是不意外,他微叹了口气,似是无奈,扯下自己随身的香包打开,屋子里,上等绝世药材独有的清香飘逸,取了东西,送到苏梁浅嘴边。
  “嘴巴打开。”
  苏梁浅看着谢云弈,刚醒过来,头疼脑子还在泛着迷糊的她听到谢云弈的指令,十分乖巧配合的张开了嘴巴。
  丹药入口即化,清甜的香味,在舌尖溢开,昏沉的脑袋,瞬时就不那么疼了,取而代之的是平时都没有的轻松明快。
  苏梁浅瞪大了眼睛,似是有些不敢相信,那水雾蒙蒙的眼眸,还有些埋怨,“谢云弈,你太奢侈了。”
  东西都到嘴巴了,苏梁浅哪里还有尝不出来的,谢云弈刚给她的丹药,是由几十种名贵药材炼制的,其中有几种,有价无市,尤其是其中的一味血雪陵,千金难求,这应该是谢云弈发病的时候,压制蛊虫的。
  这样珍贵的东西,他居然拿来给她醒酒了。
  苏梁浅心都在滴血。
  “给你用的,就不是浪费,但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今后你和谁都说自己不会喝酒,我会让秋灵影桐守着你。你表姐还没有走,被季夫人叫去了,我让秋灵她们进来,给你换身衣裳。”
  谢云弈交代完,转身叫了句秋灵,秋灵很快出现。
  合着就一直站着门口呢,她和谢云弈说话,她们不至于一点声都听不到,替自己办事,却还是对前主忠心耿耿的下人,真是有些不好办。
  秋灵打了水进来,又给苏梁浅换了身衣裳。
  “这衣裳,你哪来的?”
  苏梁浅看着身上,秋灵给自己刚换上的衣裳,这衣服,明显是新的,但她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啊。
  “公子备的啊,水云间是季家的产业。”
  季家的产业,难怪了。
  苏老夫人的面子,也请不动柔娘,柔娘应该就是奔着自己去的。
  “公子一直守着小姐,都没合眼呢。”
  给苏梁浅整理衣裳的秋灵不说这句话还好,她这一提醒,苏梁浅很快想到自己喝多了喝吐了的事情,当时谢云弈就站在她的身后,给她拍背。
  苏梁浅刚醒过来时,没想起这件事,这会想到当时的场面,直觉得尴尬,而且丢人。
  “男女有别,你们怎么让他守着我?”
  秋灵听出苏梁浅的责怪,就笑,那些劝她少喝酒的话,也收回了肚子。
  她还是告诉桂嬷嬷,让桂嬷嬷劝管着吧。
  谢云弈出去后,谢云弈跟着就进来了,身后跟着影桐,两人一人端了两碗粥,另外一人用托盘端着爽口的小菜。
  苏梁浅每每喝醉了酒要吐了,就算是极饿,哪怕胃都不舒服了,也没什么胃口,这次也不知道是不是谢云弈给的药起的作用,还是谢云弈手上的百合莲子粥和影桐手上的小菜,都色香味俱全,她看着就很有食欲。
  “我着人告诉你表姐你醒了,你吃点东西,我送你过去找她。”
  苏梁浅看着走近的谢云弈,她现在看到他,就想起自己下午醉酒吐的事情,不单单是这样,后来好像还是他抱的自己。
  心里怪怪的。
  酒量是练的,现在的苏梁浅,这么多年,一直都滴酒不沾,肯定不行。
  苏梁浅心想着,她下次就算要喝,也绝对量力而行,绝对不让今天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至于现在,苏梁浅决定,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
  想想都觉得难堪,还怎么有脸去提?
  苏梁浅将粥都喝完了,两人用完晚膳,谢云弈送苏梁浅离开。
  “本想带你四处参观,现在时辰太晚,只能等下次了。”
  苏梁浅点头,情绪忽然不高。
  对她来说,下次,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
  只是这样决然的话,在出口的时候,她到底是忍住了。
  她四下扫了眼,黑夜下,除了木楼,最惹眼的,就是两边一大片在风中摇曳着的翠竹了。
  只是随意的一眼,她很快收回了目光,走在了谢云弈的前面。
  苏梁浅没有说话,谢云弈紧随她的身后,也没有张口,而和他们隔开一段距离站着的影桐秋灵,也是静默不语,四周围安静的,可以听到河水流动的声音。
  “谢云弈。”
  “苏梁浅!”
  一个回头转身,一个注视着前面走路的人,目光就没移开过,两人相视,异口同声,默契的让苏梁浅笑出了声,谢云弈见苏梁浅笑,也勾了勾嘴角。
  “你先说。”
  谢云弈率先开口,绅士又君子。
  苏梁浅没有推拒,笑容浅了几分,“没什么,就是想谢谢你,要不是你和你的人帮忙,我的事情,进展定不能这么顺利,尤其是这次在萧家,要不是疾风及时发现,那么多人,纵是事情漏洞百出,大家都能看出是萧意珍她们设计的,我也有口难辩。”
  萧意珍和苏倾楣的手段是不怎么高明,但所谓的手段,不需要什么高明,重要的是有效,达成自己的目的。
  有些事情,一旦发生,就算后面措施挽回,还是会留下诟病影响。
  谢云弈几步,走到她的身前,半认真半是玩笑,“你既然知道我重要,还说那样的话,将我拒之门外,我这万一要被你伤透了心,被别人抢走了,你上哪儿再找我这样的盟友?这若还成了敌人,你不就多了个劲敌!”
  苏梁浅看着谢云弈,觉得他和素日里有些不太一样。
  她漂亮的眸漆黑,异常坚定,“我从云州回来,没想过会碰上你,就算没有你帮忙,我也会一步步达成自己的目的,再怎么样强劲的敌人,我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心。若是不成,最后大不了一死。”
  说起生死,苏梁浅淡然又坦然。
  谢云弈确实帮了她很大的忙,她没有为他做什么,还一次次伤他,让他不快,苏梁浅心里是很过意不去的,她嘴上强硬,但若真的成为敌人——
  她的目光,从谢云弈身上移开,看着在月色下流动的湖水,泛着磷光,转身继续往前走,“这世上的人与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真正属于我的,别人抢不走,别人能抢走的,那就不是我的东西,过分强求强留,伤的是自己。”
  谢云弈跟上,“你这是在暗示我,不该对你强求?”
  两人又似乎回到了早上发生争执的话题,但谢云弈的态度,却温和了许多。
  “苏梁浅,你知道你问我要的那块玉佩,他象征着什么吗?”
  苏梁浅当时问谢云弈要,就是因为知道他不一般,现在谢云弈提起,她更觉得如此。
  谢云弈走到苏梁浅身前,挡住她的去路,手指托住她的下巴,让她直视自己的脸,直视他的眼,一字一句道:“那是谢家的传家宝贝,是历代的谢家夫人,才能拥有持有的东西,我给了你,你收了他,就表示,你苏梁浅,是我谢云弈的女人!”
  苏梁浅那张谢云弈那张认真的脸,乌黑的瞳仁,一张一缩,写满了诧异,“我……我不知道。”
  她是真不知道。
  “不管你知不知道,你收了我的玉佩是事实,而且,是你主动问我要的,你的嬷嬷可是提醒你了,男人的玉佩是不能乱收的。”
  谢云弈少有的强势。
  苏梁浅皱着眉,有些懊恼,心都乱了,拍掉了他的手,“你不是不情愿的吗?我还你!”
  谢云弈却耍起了无赖。
  “我送出去的东西,就不会要回来,你该还的不是我的,而是当初和天子皇家定下婚事的那块玉佩。我听说是一人一半,玉这种东西,最有灵性,碎了,就说明不合适,成不了。”
  苏梁浅被谢云弈的歪理气到,“定娃娃亲的都这样,用玉佩做信物,一分为二,他们最后不都好好的,我现在是绝对不会退了和太子的这门婚事的!”
  她先前计划这么多,就是想要太子妃的这个头衔和身份。
  “我又没说让你现在退,等你办完了自己想做的事,达成了自己的目的,再退!”
  “按照先来后到,也应该是把你的玉佩还你!”
  “什么先来后到,这种事情,更应该是你情我愿,你要求我送你玉佩,我给了,你又收了,这就是你情我愿。你要敢嫁给太子那个窝囊废,我就把他——阉了!”
  说到最后两个字时,谢云弈的口气相当恶劣,同时也很认真。
  什么你情我愿,她当时什么都不知道!
  原以为是个好东西,都还没发挥效用了,就开始变成烫手的山芋了。
  苏梁浅觉得谢云弈晚上像变了个人似的,完全没了素日的温和绅士,强势霸道的简直不可理喻,让她招架不住。
  苏梁浅懒得和谢云弈争辩,从他身边绕过,转身快步找沈琦善。
  谢云弈也不生气,他反而觉得苏梁浅气呼呼的样子很可爱,凭借着腿长的优势,没几步就追上她。
  “苏梁浅,你知道为什么我一开始不愿意,后来临离开前,又将东西赠给你了吗?”
  她哪里知道?她只记得,当时他笨手笨脚的,哪里知道是这样重要的东西?
  她当时满脸疙瘩,丑的惨不忍睹,和以貌取人的季无羡,简直就是两个完全极端的品种。
  他一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在决定送给她之后,都还在迟疑吧。
  “因为你冷心冷性,还有杀人的样子。”
  苏梁浅停了下来,看向追上来的谢云弈,听到谢云弈继续道:“这样没有我,也能撑起一片天地的女子,才能和我比肩。”
  “所以,你只是觉得合适,并不是喜欢?”
  “你这是生气了?”谢云弈惊喜。
  苏梁浅扶了扶额,让自己先冷静下来。
  “不是,我只是觉得,如果这样的话,那我们做盟友更加适合,我完全可以在你需要的时候提供你想要的帮助。有共同利益,相互扶持的盟友,比掺杂了感情期盼利用的男女夫妻关系可靠多了。”
  这是苏梁浅的真实想法。
  “那只是以前,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喜欢你,很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我觉得,男女夫妻关系,比盟友这种随时都会背叛的关系,可靠靠谱多了!”
  她现在觉得,谢云弈给她服那颗丹药,就是为了让她在完全清醒的情况,相互吵一架。
  苏梁浅的眉梢眼角,都是冷色,冷声道:“不要和我说这些!”
  她讨厌这样的谢云弈,她憎恶男人以追求为目的的甜言蜜语。
  “苏梁浅,你和夜傅铭到底什么关系?”
  苏梁浅只觉得胸口发闷,离去的脚步顿了顿,没有搭理。
  “你和我还有季无羡说的那些,是因为看穿了人性,还是你——看穿了他?”
  后面几个字,谢云弈说的异常的慢,像是逼问。
  他能感觉到,自己在说出这个人的姓名时,走在前面的苏梁浅,她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更深了。
  肯定是认识的,而且还有很深的渊源。
  她恨他!
  一个女人,为什么恨一个男人,再结合苏梁浅对感情的不信任,谢云弈很难有第二个猜测。
  苏梁浅没有继续再往前走,谢云弈走到她的身后,直觉得苏梁浅僵硬的身体一直在发抖。
  迟疑了片刻后,谢云弈抱住了她颤抖的身体,苏梁浅连挣扎都没有,只用一种仿佛厌倦了所有的冰冷口气道:“谢云弈,松手!”
  谢云弈抱的更紧,“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得不做的事,你我都一样,苏梁浅,我会帮你。”
  苏梁浅咬着唇。
  “你下午昏睡的时候哭了,你知道吗?我很心疼。苏梁浅,曾经的那些人是不在了,但你今后会有我,我会代替他们保护你爱护你宠着你,你想要的爱意和关心,我都可以给你,就只给你。忍了这么久,我受够了,我就是想告诉你,不管你怎么拒绝,你都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我肯定是不会和你为敌的,我看到你就心疼,怎么对你下手?你一个眼神,我就败了,除非我死了,不然谁和我抢,我就想办法弄死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