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泪痕红浥鲛绡透(5)
  “皇上,二皇子在殿外等你许久了。”润公公端一盏茶,慢慢走进去。
  身着明黄衣袍的男人正坐在椅子上,按揉着太阳穴,疲态尽显。能见着他这副脆弱疲累模样的,全天下也就两人而已。
  “他是来求情的?”当今圣上,康铸镒脸上带着了然的失望。
  这个儿子,终究过不了儿女情长?
  “是。”润公公微微低头,心里也明了皇上的担心和失望。
  “这胤儿啊,终不如祜儿来得心思深沉,更不如他沉得住气!”康铸镒揭开黄地粉彩的茶盖,清澈见底的茶水里几片茶叶漂浮在水面,轻轻吹开,茶液入口生香。
  虽说大皇子在很多方面的能力确实比二皇子出众,可大皇子为人阴险狠辣,又哪里比二皇子强了?润公公心里不服,却又不能和皇上争辩。
  “我知道你不服气,胤儿是你抱大的,他小时候走路不稳,摔了跤,你比梓童还要心疼。后来干脆在他要走的路上都铺了珍品丝绒毯。他十岁那年偷偷骑马摔下来差点断了腿,你气得当场就杀了那千里快骑的宝马。你说,这样被你娇着纵着的孩子,你能觉得别的孩子比他强?”康铸镒也没看润公公,就猜到他心思里肯定是不服自己夸奖祜儿比胤儿强。
  “皇上英明。我是对二皇子偏心,可皇上,大皇子为人阴沉,狠辣,不够有容人之量,又岂是大才?”润公公终究仗着多年在皇上身边伺候,得皇上的纵容,硬着脖子说了真话。
  “你这样说,也是对的。做天子,温情不能太多,却也不能没有。这两个孩子,真是……”康铸镒并不是听不得真言的帝王,何况润公公是伴他长大的身边人,言谈里就算对他偶有不敬,也不会介意。
  “皇上,二皇子在外边等了许久了,你不如让他进来,听听他的想法?我看二皇子这次,倒是真的对这姑娘动了真情!”润公公自然看不得皇上苦恼,又想起康承胤还在外边候着,忙岔了话。
  “恩,让他进来吧。”康铸镒伸手抚摸着书案上一卷画,那是楼暖靑的画。这个女人,真的让自己儿子爱上了?早在听韶华回禀的时候就有过猜想,可胤儿他们两兄弟若都是真的对这女人动了真心……
  “儿臣叩见父皇。”康承胤走进去,对着康铸镒行了礼。
  康铸镒指了旁边的紫檀椅,让他坐下,然后继续处理着手里的一卷紧急奏折,等到将手里的奏折批阅好,他才抬起头,假作并不知道他来的目的,询问道:“胤儿,听说你在外边等了这许久,可是有什么急事?”
  康承胤忙从椅子上起身,跪倒书案前跪下道:“父皇,请你不要杀暖儿!”
  “暖儿?”康铸镒喝一口茶,淡淡的问。
  “父皇,请你放过暖儿吧!”康承胤只是将头触着冰冷的地面。只要想到父皇若不愿放过暖儿,再下杀手————
  血染红衣,樱面遇霜——
  “你对她,动了真情?”康铸镒问得淡然,只是那压力却沉重的兜头罩下来,压得康承胤迟疑着,不知到底要怎么说。
  动了真情?那要父皇为这觉得暖儿更不能留,怎么办?
  没动真情?自己都为她进宫里求情了,说没动真情,父皇能信?
  “是的。她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爱上的人,也会是这辈子我唯一爱的人!”康承胤心一横,干脆抬起头来与康铸镒对视,坚定道。
  康铸镒看着他,这个儿子,从来没有如此忤逆过他!因为梓童性格要强,所以在他母后面前,康承胤一向被压制强迫;而皇上对他要求也是极高,总是严肃的苛责他;润公公虽然心疼他,可从他三岁后就被皇上禁止纵容他;在这样的压制下,康承胤的性子总是有点懦弱,如今却为了那个楼暖靑,生平第一次如此勇敢的与他畏惧多年的父皇对视。不得不让康铸镒感叹,情爱的力量!
  只是,这却反而让康铸镒更加觉得,不能让他和楼暖靑在一起!
  身为帝王,怎么可以有如此明显的弱点!
  “我可以不杀她,但是我也要你答应我,以后万不可再对她起心思!她既然跟了你皇兄,就只能是你皇兄的女人!”康铸镒不想让一个女人毁了他最心爱的儿子!
  康承胤听得这个要求,脱口惊呼道:“父皇!————”
  “不许再跟我争!这是我最大的让步!承胤,不要让我太失望!”康铸镒低下头,明显不愿意再和康承胤就这个话题进行讨论。
  康承胤失望的看着父皇,发现他表情一如既往的冷酷,不禁冷冷问道:“父皇,你爱过人吗?你懂爱吗?”
  康铸镒没有回答他,只是抬起眼神看了他一眼,那眸光犀利若刀,刺得康承胤心里一缩,终究溃败下来,只随便叩了个头,嘴里道:“就算不能抱着她,看着她——我也希望她能好好的!父皇你不杀她,我自然可以忍着不再轻易见她!”
  话说完,失魂落魄的走出房去,只留下润公公担忧目光一路追随,全无所觉。
  当今天子,康铸镒挥挥手,让润公公出去,空荡荡的房间里,还回荡着儿子的那句话,清冷冰凉,带着心碎,带着质疑,带着执着——“父皇,你爱过人吗?你懂爱吗?”
  爱过吗?
  懂吗?
  康铸镒抚着手里血红的珊瑚扳指,那是铸煜亲手打磨好了送给他的。
  当年,铸煜也曾问过这句话。
  他问:“皇兄,你爱过人吗?你懂爱吗?”
  爱过吗?
  懂吗?
  他康铸镒枉做天子,枉为至尊,却是从来不曾爱过人,更不懂那情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