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连生也没说他故意拿乔,点了点头道:“东西是好东西,只是我没带够这么多钱。”
  “啊?你带了多少钱,我再去里头问问,要是你诚心买,我帮你砍砍价,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
  连生听他这么一说就知道前头他报的价格有很大的水分:“我只带了1200块钱。”
  “哦……那有些难办了,这种普通一点的机子最少也要1300块钱,好机子得要1800。”他这才说了实话。
  连生还是不表态:“我回去找找,凑点钱再过来吧。”
  “哎,你等等,我去和上头说说,看看这普通机子能不能给你弄一台。”
  连生这才笑道:“那成。”
  *
  西南村的这场雪来得快,融化得也快,透亮的雪水从屋顶上一点点地坠落下来。春生正卷了袖子在厨房里做饭,他的专业通知已经到了玉水,但他年底还不急着去上任。
  地里这个天没什么生活可做,他先去了趟丈人家,回来就开始做饭。每每一想到桂香他心里就暖融融的,大锅里炖了只母鸡,他揭开过撒了些枸杞又盖上煮了一会。
  年底的账都箍得差不多了,桂香坐得有些麻,刚起身走了几步,腿就麻了,她靠在身后的桌子上,踢了踢腿,见没什么反应又低着头下来揉腿。
  ☆、第71章
  发家
  三天后连生返回玉水,这压在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走路回去也轻便的多。他没有春生那样的文化程度,但对这机子上手却是难得快。
  从前连生从未想过自己能踏进工厂里去干活,工人在叫他试机子的时候他心里涌出一股浓浓的自豪感,从前他只当自己是农民,现在好像有些不一样。
  太阳已经渐渐沉了下去,连生错过了今天回水力的最后一班车,想了一圈只得去玉水的舅舅家住一晚。
  冬天黑的晚,现在路上也没有什么人了,连生按照记忆里的方向走了一段了,瞧见了一栋老式的洋房才长长吸了口气去敲门。
  他的这个舅舅还好,但舅妈向来刻薄,这下突然拜访不知要生的怎样的白眼呢,要是天热还好,他靠在那桥下面睡一夜也就成了,但这天着实是冷,去旅馆里住的他是舍不得那个钱的。
  衣服口袋里还剩下几十块钱,他绕去路边的水果摊上买了些水果才沿着漆黑的楼道上去。
  开门的是个胖女人,散着个头发,手里还端着个饭碗。连生连忙喊了声:“舅母。”
  胖女人点点头却半天没叫他进去的意思,连生舅舅瞧见他连忙叫他进来:“吃饭没呢?小陆去给哥哥盛饭。”赵兰花瞧见连生手里带了东西,脸上才缓和了些。
  被点了名字的小丫头赶紧起身跑去厨房盛饭去了,连生饿的厉害,也没推辞,抱着碗一口气扒完了,连菜也没怎么吃。
  “我前些天听你爹说你去保定瞧机子去了,咋样了?”
  “已经买了,就这几日到玉水。”他问,连生也就答,多余事却是只字未提。
  陈同兵笑道:“你家的苦日子就要熬到头了,春生这娃娃也当了连长,还娶了媳妇了。舅舅也等着你成家立业呢。”
  连生笑:“这家成起来不难,等家里有些底了再说。”
  陈同兵倒是难得的赞同他道:“是啊,你家底子是薄了些,农民嘛,都是这样,比不得我和舅妈这样。”
  等着吃完饭连生赶紧帮着赵兰洗碗,擦桌。
  赵兰抱了家里一床薄被给他,那铺是不用的木板搭起来的,但这也总比没有好。连着几天的火车叫连生累得都有些直不起腰来,甫一躺在床上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连生就匆匆告别了娘舅往家赶。
  *
  桂香那天扶着腿半天没起来,幸好春生推了门进来一把抱了她起来。
  “咋了?”
  “腿上不知怎么麻了,身子沉的很,一时没起得来。”桂香怕叫他担心,故作轻松地说道。
  春生叹了口气,抱着她的小腿肚拍了拍:“现在好些了吗?”
  桂香直点头,见他还拧着个眉,桂香赶紧抱了那桌上的瓷缸子:“好香。”
  “小心些,咱要不还是去玉水瞧瞧吧。”她这点声东击西的心思哪里能逃脱的过他的火眼金睛。
  桂香眯着眼笑:“应该没什么大事的,大概是我坐得太久了。”
  春生哪里肯信她,干脆留在厂里等她下班,逢着要送的货单,春生就替她送了去,桂香也不自己扛着,有人倚靠总归是幸福的。
  手总是要握着笔头写字,桂香的手总是冷冰冰的,春生将那盐水瓶子里的水换了热水再递给她,一个下午跑了好几趟。大约是怕她腿再发麻,春生每过半个小时叫要拉着她站起来走几步,有时故意逗逗她。
  连生回了趟家就直接去了厂里,倏地见到春生他不禁一喜,但他的第一句话却是转向桂香说的:“嫂子,那机子买到了,这几天就配送到厂里来。”
  “路上有什么困难吗?”这买机子的事桂香早和春生商量过的。
  连生很是自豪地说道:“没有什么大的困难,小困难已经克服掉了。”
  *
  机子一来,厂里那些早先时候收上来的棉花就开始初步去籽了。
  连生开着那新机子,脸上扬着欢喜笑,只见那一大袋子的棉花一瞬间压在漆黑的板子上,带子往里送,棉籽和去了籽的棉花分别从两个口出来。
  桂香早就春生去帮忙装棉籽去了,连生不知她要收这有啥用,只是那棉花压了几袋子后棉籽也结结实实地存了一袋子。
  新机子走得快,那运转起来的响声也是叫人愉悦的,不少得了空的工人都往这边探脑袋,过过眼瘾。
  桂香和马富源商量之后,以两分钱一斤的方式收购了所有的棉籽。春生也不反对,倒是叫连生看傻了眼。刚刚买进的机子,手里可没剩几个钱了,再这么下去,年都不好过的。
  桂香却是被他那样子逗笑了:“这可是好东西,以后你就知道了。”
  连生终是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等着桂香将去了壳子的棉籽加工成了短绒买了三毛钱一斤的时候,连生对她的崇拜已经超过他哥了。
  这压棉花的机子是桂香自己家里的,这在放在厂里等加工完了公家的棉花,私人家的压棉花的人也不少,棉农们种一季棉花留些棉花给自己用用,逢着过年更是讨个新鲜。、
  但凡乡里乡亲来加工的,都不收这加工费,只要把这棉籽留给她就成。
  宝宝最近很活泼,上次隔着肚皮狠狠地踢了桂香一脚。这孩子不知咋的倒是闹腾的上瘾了,桂香喜滋滋地叫春生摸摸,那小娃娃竟好像知道外面是他爹一般,再也不肯踢了。
  春生贴着那肚皮亲了亲:“乖宝宝,快些出来叫爸爸!”
  桂香扑哧一声笑了,这人到底是有多急?
  眼看着过了腊月二十,厂里的活也差不多了,桂香拉着春生去了趟玉水。今天刚好逢着产检,春生将桂香安置在长椅子里,自己则排了老长的队伍去挂号,桂香窝在那椅子里,见他走来远远地朝他笑。
  桂香生的好看,春生也生的俊朗,这会往来看病的人都经不住朝他两瞧了好几眼。
  那医生见桂香来,看了看病历,又帮着做了个b超笑道:“小娃娃很健康。”
  桂平借回来的那些书都叫春生仔细翻过一遍,这会儿和医生的对话也很细,桂香听着他们说要多吃胶原蛋白什么,最后说到了催乳。不外乎是吃什么,什么点吃,又说了什么叶酸之类云云。
  连医生都不禁侧目:“看来你做了很多功课,过年的时候少吃些咸肉,要荤素搭配。”
  出了医院的门,桂香满是崇拜地看了眼春生,心里喜滋滋的,这么优秀的男人是她的。
  春生被她看得直发毛,不禁侧了身子捏她嘴巴:“再看就亲你。”
  桂香也不恼,抱着他胳膊道:“哥哥,你要是去学医生,想来也不会差。”
  “当医生的每天都要摸病人,你愿意?”春生照着她的话往下说。
  “额……”她不愿意。
  玉水的街道依旧是出奇的干净,今天是个大晴天,春生握着桂香的手一个摊子的转,逢着好玩的就买一些,到了那卖宝宝衣服的地方,桂香根本挪不动步子。
  红色的小套鞋,花裤子,米分红色围嘴,一个比一个可爱,春生男女不拘买了一堆。
  男人一旦买起东西来真的好可怕,桂香看的有些傻眼:“我们不是来办年货的么,买这么多娃娃东西,一会怎么买旁的?爹可是叫咱带些面米分回去的。”
  春生很是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笑道:“没事,我来拿。”
  太阳真好,暖融融的,街边摊上有卖春联、彩灯、烟花的,桂香顿了步子瞧个新鲜。那小贩瞧见她圆鼓鼓的肚子,连忙笑道:“买些烟花放放接些喜气,等宝宝出生也一定是大富大贵!”
  桂香只是笑,身边的人竟然立刻掏钱买了些,桂香摸摸肚皮直笑,今天早上凡是说了关于宝宝相关的店家都成了比生意,不禁抿着唇笑。
  春生倏地顿了步子挑眉问她:“笑啥?”
  “没啥,开心。”两边路上大多都叫红色给充斥着,却是说不出的安宁祥和。
  *
  年夜饭是春生张罗的,那人不肯叫她帮忙,桂香只能和侯爸一起包饺子。
  春生隔着门喊桂香去端菜,她这才起身去。空气里弥漫着股菜特有的浓香,那人穿着围裙,卷了袖子立在那里,手里还搁了双筷子,直叫人挪不开眼,春生见她来,低头夹了一块红烧肘子喂她。
  桂香想来不怎么吃这么油腻的东西的,春生鼓励地看了看她:“这个不腻的。”
  那皮已经炖化了,的确算得上肥而不腻了。
  “好吃?”他琉璃黑的眼叫橘色的光染得暖暖的。
  桂香被他那眼看得有些呆,不住地点头,一不小心咬到了舌头。
  侯爸帮着端了饺子来,一人一盘,“上次我听你舅说,你的专业通知早到了,过了年该去玉水上任了,拖久了不好。”大娃娃好不容易能少吃些苦了,他可高兴了。
  “爹,我心里有数。”
  ☆、第72章
  瓶颈
  正月十二春生带着专业通知去玉水上任,桂香身子比之前笨重了些,但却一直不愿请假。春生无法只得和西南村开卡车去玉水的人说好了,早晚带了她来回。
  玉水到家有三十里地,春生坚持不住县里给安排的公寓,每天骑车来回,宝宝每天都给他带来不一样的惊喜。桂香说了他多少遍都不抵用,说得多了他就从鼻子里哼哼。
  桂香着实心疼春生,这人每天早上四点起床做早饭再两个多小时的车赶到玉水,晚上又要到八点多才吃晚饭,有几回她等着春生回来一起吃晚饭,叫他发现了生了顿气,硬是说她没有好好照顾自己身子。
  那次之后桂香就先吃了饭,等了他回来再陪他吃饭。
  *
  开了春马富源往南边去了趟,瞧见了人家大规模的纺织技术,不禁赞叹。他心里有个梦想,好叫整个玉水的老百姓有朝一日和城里人一样,不用再往黄泥巴里扣钱。
  全部进公家的门是不可能的,但做工人却是能办到的。中下贫农的时代已经到了强弩之末,他该这样想着,心里已经对未来描画出了一幅蓝图。
  纺织厂今年开春以来,生产的布也多,上次往上海送过一批,人家都说好。于是他见第一笔活动资金合着银行的贷款,重新又买了架大机子,隔壁三四个镇的棉花都收集到了水力的这家工厂里。
  马富源给这工厂起的名字叫“一马先”,新机子来之后,这家厂每天的产量成了从前的三倍。
  自从单干之后,谁家都缺活钱,每每为了春上的那批化肥钱,男人们就要出去做一算时间的短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