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谢安琅便一皱眉道:“母亲快不要哭了,我不想走,任她是什么郡主王妃,还能强压了我去不成!”
  赵氏这才不哭了,倒有些得意的看了谢琳琅一眼。
  谢琳琅听得这话时,差点真哭出来,心里酸涩难忍,任她是再钢铁般的心肠,也受不住,便转身出去了。
  碧桃和玉印几个正在旁边的角房配着花布,青杏对这些东西不大耐烦,便一直心不在焉拿眼睛望着窗外,却看见谢琳琅出来了,忙拉了碧桃去服侍谢琳琅去了。
  碧桃见谢琳琅眼睛有些红肿,倒吓了一跳,忙道:“姑娘,这是怎么说的?”
  谢琳琅不想在这儿多说什么,便摇了摇头。
  谢晋担心女儿,便也出来,但他倒底不会说什么安慰之语。谢琳琅也不肯说话。
  这时有个丫鬟喜滋滋的来报,“大姑奶奶回来了!如今刚进了门儿呢!”她倒是丝毫没察觉出异样气氛来。
  谢秋琅回来了?
  这边儿也只能先按下,一家子忙又去接大姑奶奶。
  谢秋琅是一个人回的侯府,此时正在正厅里等着。
  她穿了一件遍地锦妃色长褙子,露出一圈银红色的小袄领边,头上戴了一个攒丝金步摇。谢琳琅瞧她倒比在府里做姑娘时艳丽了几分,不过说不准她在侯府时就是故意要淡化自己的存在呢!
  等大家都到齐了,谢秋琅先给谢琳琅行了个大礼,又给谢晋和赵氏请了安,谢琳琅忙去扶住她,道:“大姐姐好容易从天津回来了,妹妹想念得紧,大姐姐倒跟妹妹客套起来!”
  谢秋琅笑道:“如今妹妹是王妃了,且又是头一回给王妃见礼,自是要先行了大礼才是。我也很想念妹妹,这一年多来竟一直想着回京来,好容易天津那边的生意完了,这才回得来!今天本想着和他一起来的,但他偏又有事耽搁了,我想着妹妹今天回门,便是他不能来,我也要先回来见妹妹的。”
  谢琳琅细打谅了她一眼,见她眼圈儿下方似有青黑,虽说有脂粉遮掩着,却也能看得出。此时她自己心情也不好,生怕自己会不小心哭出来,便强忍着打趣道:“哎哟!还他呢,这个他是谁?妹妹倒听不懂了!”
  谢秋琅便红了脸,轻啐她一口道:“妹妹如今也成了亲了,竟还拿我打趣起来!”
  谢秋琅的姑爷是谢晋亲自挑的,他在旁边也问了些日常庶务。
  赵氏对这个庶出的女儿岂是一个恨字了得,此时就连作戏也懒得,只虚应付了几句,便打发她去看她姨娘了。
  杨姨娘已经一年多没见女儿了,此时见了,真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又张罗着倒茶端点心,谢琳琅便笑道:“杨姨娘快歇歇罢!大姐姐这许久没回来,想来有很多话要说呢!”
  杨姨娘这才“唉!”了一声,拉着谢秋琅絮絮的问,“姑爷可待你好不好?玉夫人可待你好不好?”叫这一声姑爷她都是坏了规矩了,亲家母她实在是不敢叫出口。
  谢秋琅含笑道:“姑爷很是尊重,平日里有事情也都与我商量着办。婆母也很是慈爱,有什么好的都尽想着我们。”
  谢琳琅瞧着她说这句话时神色颇有甜蜜之意,并不像是假话,可既然姑爷和婆母都好,又能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呢?只要姑爷尊重,婆母疼爱,便是有姨娘也断不能欺到她头上去,且玉家是有不纳妾一说的。
  杨姨娘听了大感安慰,她一辈子都只是个没有出路的姨娘,自然希望女儿过得比她强。
  谢琳琅本应详细询问谢秋琅的,只是她今日因着弟弟实在心绪不佳,两人在侯府用过饭,便就各自回府了。
  回了王府,谢琳琅思虑良久,虽说谢安琅不与她亲近,但谢安琅是她唯一的同胞弟弟,就是再伤心也不能不管他。只不过,还得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好。
  趁天色未暗,谢琳琅就吩咐绿蕉去一趟襄国公府,轻声嘱咐后,要她亲自带话给卫大少爷。
  绿蕉知道此事并不寻常,便赶忙去了。
  若此事成了,才算是解了她心中的一大患。
  ☆、第27章 卫长玉
  谢琳琅的外祖母安庆郡主只有一子一女,女儿早逝几乎成了她的心病,即便已经过去了这许多年,也未能稍解悲痛。幸而她的儿子是个出息的,袭了国公的爵位,又为圣上所倚重。孙子也出息,才只十八岁,年纪轻轻的就领了宫中禁卫大统领之职。
  此时,卫长玉正坐在荣安侯府的正厅里慢悠悠的喝着茶,直过去了两刻钟,赵氏才一脸担忧的将谢安琅带了出来。
  谢安琅见到卫长玉,很是高兴,道:“大表哥,你真的要带我去西山行宫随驾?”
  圣上这几日因淑妃德妃之事正闹得心烦,正好又到了十月里,便如往年带着皇子皇孙要往西山行宫去。而卫长玉既是禁卫大统领,自然要负责起西山行宫的防务。
  还不等卫长玉说话,赵氏便急忙道:“我是不知道大侄儿竟谴了人来哄着让安哥儿出去逛的事,若是我先就知道,定会劝着!怎么也要先为着安哥儿的身子着想,安哥儿这病才刚好一些,这就跑出去,若累着了身子可怎么好?依我说,安哥儿若真的是想活泛活泛,倒不如让全哥儿陪着在这园子里逛逛,全哥儿虽小,走路却已齐全了,陪着大哥哥松松腿儿,也是他做兄弟的心思不是!”
  卫长玉淡笑道:“谢夫人多虑了,原也正是虑着表弟这些天来一直躺在床上,出去走走倒是对身体有好处的,便何况正赶上圣上去行宫,这样的恩德降在表弟身上,表弟自应感念。”
  赵氏是唤的卫长玉大侄儿,卫长玉却回了句谢夫人,仅一个称呼就表明自家对赵氏的态度,本就不是什么正经子的亲戚,原就没把你一回事过!且他语气温和恭谨,但是话里却没一句是顺着赵氏说的,并且里头提到了这是皇上的恩德。这样一顶大帽子压下来,赵氏那惯能做戏的脸上也有些僵硬,她自然不信这是圣上的旨意,皇上哪里就会闲成这样,管一个小子去不去行宫随驾呢?可她是什么身份?荣安侯的填房而已,只封了个三品诰命,难不成还能拿这话去问皇上?
  她只得道:“既是圣上的恩典,咱们家自然只有谢恩的。只是自从我到府里以来,这孩子就从未离开过我身边。如今他这样出去我是断断不放心的,而我又出不得去,只好派两个忠心又妥贴的丫头跟着,也好伺候着安哥儿的平日起居。”说着就吩咐人叫了两个丫鬟出来。
  两人看上去都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一人穿了一条簇新的石榴裙,倒比普通的丫鬟穿得好些,打眼看去,头上的珠花也别的丫鬟多些,娇娇柔柔的,颇有几分姿色。
  赵氏便道:“这两个丫鬟一个叫玉莲,一个叫水月,是我专挑了来伺候安哥儿的,安哥儿十二岁了,也是不小了,身边没个人伺候着我哪里能放心得下呢!这便叫她们两个伺候着去罢,便是去行宫随圣驾,身边也得有丫鬟婆子伺候着不是!”
  卫长玉打谅那两个丫鬟两眼,想着怪不得表妹一定要让安表弟脱离赵氏的掌握,安表弟这才十二岁,就要把他往女-色这条路上引了。在赵氏手里,安表弟真不知道会被养成什么样子。奇怪的是,姑父竟也不管?
  他心中想着,眉目却未动,依旧笑着道:“谢夫人有心了。”
  赵氏让两个丫鬟去见过谢安琅,见谢安琅接受了,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来。
  卫长玉转向谢安琅道:“你随我去了,便要听我的话,若是顽劣,我定会以大统领的身份按照禁军的规矩罚你,你可要心里有数!”
  谢安琅认真点了点头。
  西山行宫在京城远郊,风景极好,修建的虽不庄严阔大,却胜在精巧舒适。每每皇上有心思要考一考他的儿子们,就会把他们都带到这里来比试弓马。不过,后来他的这几个儿子都长大了,心思一个比一个深沉,射杀只鹿都要反复思量,是在弓箭上嬴了的好,还是放生体现个慈厚的好?渐渐的,皇上就不大来了。只是近两年来,他的小皇孙们都到了学习弓马骑射的年纪,圣上才又重提了兴趣。
  圣上如今共有七个皇孙。
  除了四皇子早逝,五皇子留下一个遗腹子,六皇子还无所出之外,太子二皇子三皇子简直像在比赛一样的生儿子。
  先是太子妃头一胎就为太子生了对双胞胎,这对儿皇孙的降生令皇上非常高兴,当即就封皇长孙为恭王,二皇孙为礼王。
  这是大周朝绝无仅有的殊荣!
  大周朝历经四朝下来,得封号的王爷一共不过四十六位,这两位皇孙刚出娘胎就封了王,还赐了封号,足以体现圣上的喜爱之情。相比于这对小皇孙,他那个已经成了两次亲的六皇子萧慕,到现在依然还是以名为号,连个正经的封号都没有。足见他的厚此薄彼,偏心都偏得没边儿了!
  除此之外,太子还有陈侧妃生的一双女儿,官才人生的一个儿子。
  与太子妃比赛的二皇子妃当然不甘示弱,她连生了三个儿子。二皇子妃为人比较刚硬,二皇子虽然二侧妃四侍妾都占满了,却都是一无所出。
  相比较于太子妃和二皇子妃,只有三皇子妃头一胎生了个女儿。虽是女儿,却甚得皇上喜爱,这是他的第一个嫡亲孙女,还特意划出一个成康郡为其食邑,封其为成康郡主。这是皇嫡长孙女,圣上给她再多东西,礼部那帮成天盯着皇家的老头子们也不能说什么。
  但三皇子无子,在争大位的路上便处于劣势了。偏三皇子对三皇子妃极其宠爱,只去年立了一位侧妃,除此之外,竟连一个侍妾也没有。
  这也是德妃对三皇子妃最为不满的地方,据说有一次德妃发火还骂过三皇子妃“自己不会下金蛋,倒还不许别人爬床!”这样的话。
  这七个皇孙从四岁到十二岁年纪不等,有嫡有庶,整整齐齐的站成一排,皇上那一直板着的脸上也终于露出笑容来。
  皇上坐在上首,先问了小皇孙们的读书情况,小皇孙们从大到小依次回答。最大的是太子的双胞胎儿子,两个皇孙一本正经颇有大人的样子,回答的内容都是太子请老师早就教好的。
  最小的是二皇子的小儿子,今年才四岁,身边还跟着两个奶妈子,他奶声奶气的,却也一本正经的答:“孙儿已经会背三字经,千字文,还会写二十……今天还要再学五个字,把今天的也加一起,孙儿已经会写二十五个字了。”说罢还点了点头。
  看见皇上被小皇孙逗笑了,大家也都跟着露出了笑容。
  接着皇上又问了骑射情况,然后一人赐了一把弓箭,四岁的小皇孙虽然还不会射箭,但是也得了一把精致的黄金小弓,小皇孙拿在手里有模有样的看了看,见上面还镶嵌了七宝,于是郑重的抱在了怀里。
  每次来西山行宫,皇上都会住个十来日,虽然也有奏折送过来,但是显然这帮大臣都是很有眼力价儿的,没什么大事也就都歇了笔头儿,谁都害怕自己会扰了皇上的兴致,所以送到行宫来的奏折基本上都是急件。皇上一时间不用处理那么多的公务,平日里紧皱的眉头倒也放松下来。
  卫长玉便趁此时来请皇上的旨意。
  皇上沉吟半刻,道:“若朕单单下旨命荣安侯嫡长子入行宫,其他几家世族又要骂朕偏心了!”
  卫长玉站在下首,恭声道:“臣等不敢!”
  皇上笑着说:“你当然是不敢。不过,为了避免那些个老头子在心里骂朕,便再带上几个世家子罢了。”
  卫长玉恭敬的应了个是,皇上没让他退下,他便躬身而立。过了一会儿,突然听见皇上问他:“你觉得朕这几个皇孙里面,哪个最是可造之才?”
  皇上当然不会是随口一问,卫长玉才不会傻到当着他的面议论他的亲孙子,于是说道:“皇孙们皆是天家血脉,身份尊贵,且都聪慧过人。臣下鄙陋,不敢妄议!”
  皇上看了看他道:“我让你说实话。”说完又补充了一句,“便是议论了皇孙,也是朕的旨意,没人敢传出这间屋子去。”说着淡淡扫了周围一眼,在一旁伺候的几个太监都忙低头敛目。
  卫长玉见皇上如此,明白他若是不“议论”两句,皇上怕是不会放他走。于是略一沉吟道:“臣并不敢妄议皇孙们,只是今日见到四岁的小皇孙,觉得甚是冰雪聪明。”
  皇上笑起来,“只可惜二皇子并没有给朕生个孙女儿。”
  卫长玉闻言便是一怔。
  他的父亲襄国公迟迟不为他虑及亲事,母亲虽在家里为他挑选过几家女孩儿,却都被父亲拦下了。而现在即便母亲日日抱怨,说他都已经十八岁,再不成亲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父亲也依然不为所动。
  今日他才知道父亲为何不肯论及他的亲事。
  不是不肯,而是不敢。
  襄国公受圣上倚重,满朝文武皆知,连带着他也颇受圣上重视,既然他们父子是朝中重臣,那么为他赐婚于哪家姑娘,便可看出圣心所向。不过若依照父亲的分析,圣上应该不会希望看到襄国公府直接与皇子联姻。
  不过皇上既有赐婚之意,却又没有明说,襄国公便只能装聋作哑将儿子的亲事一直拖着。
  本朝几位皇子的储位之争虽然还没有明面化,却也是暗潮汹涌,连普通百姓都会在茶余饭后悄悄的谈论一番。他们培养势力,拉拢朝臣,只是还没有撕破脸罢了,当然,这几位皇子也不敢撕破脸。只要他们的动作稍明显些,皇上就会出手。不过照现在的情形来看,皇上倒像是想在暗中出手了。
  那么将谁家姑娘赐婚于他,便更值得思量。只怕圣上再思量个几年……
  他有些夸张的抬起手去擦额头冒出的汗,道:“臣已经不小了,臣的同窗儿子都快两岁了。”
  卫长玉自小就跟随襄国公入宫,时常奉诏陪在皇上身边。卫长玉小时候长得像白玉雕的一样,人又聪明,小小的人儿被太监抱着放到椅子上,支着个小身子伏在案上给皇上磨墨。一直到前年,皇上让他领了大统领之职后,人越发的严肃冷静起来,只是他骨子里的那股狡黠劲儿,皇上再清楚不过了。
  皇上高高坐着,眼里虽是笑意,却板着脸摆了摆手,道:“还怕朕亏待了你不成!”
  卫长玉也觉得自己这么上进,皇上应该不会亏待他。
  反正不管赐婚的是张家姑娘也好,王家姑姑娘也罢,又有什么要紧?他也并没有对女孩子上过心,只是觉得她们都是一个样。只要不是过份的丑,模样儿性子也还过得去就行了。
  即便他已经有了这等觉悟,日后当他得知圣上赐婚的是哪家姑娘后,他还是惊得像被雷劈了一样。
  ☆、第28章 拜寿
  谢安琅入行宫已有五日,却什么消息都没有传出来。赵氏不知心中作想能否成事,心急如焚,派人前去打听,才知道在卫长玉的监管下,西山行宫简直就是个铁桶,什么消息也进不去,什么消息也出不来。
  相比于赵氏的焦急,谢琳琅则平静许多,一则虽然谢安琅顽劣,但有表哥管着她很放心;二则马上便是当今圣上的嫡亲姑姑端宁大长公主的七十寿诞,如今她已经是慕王妃,要随着萧慕叫一声皇祖姑母,她自然是要去贺寿的。少不得要见其她几位王妃,又有哪一位是好相与的?自然是要先做好准备,养足了精神去应对。
  端宁大长公主是先皇的嫡亲妹妹,当今圣上生母早逝,便是由当时还未成亲的姑姑抚养。圣上登基之后后宫并无太后,太妃一辈里便是以公主府的端宁大长公主为首。
  作为大周朝至尊无上的公主,贺七十整寿,自然是普天同庆,各皇室宗亲世家大族都载了重礼前来贺寿。
  一时间,端宁大长公主的公主府门前车水马龙。
  谢琳琅刚由丫鬟扶着下了软轿,便有人迎了出来。
  是一个二十左右岁的年轻妇人,梳着瑶台髻,穿着石榴红刺绣交领褙子,下配雪青长裙,颜色搭得极好。她头上插着一个累金蝴蝶穿花步摇,斜簪了两朵绢花。端的是富贵逼人,明丽无双。
  她上前迎了谢琳琅,笑道:“都说慕王妃是最娇俏可人的,我这还是第一次见,这一见才知道,竟比大家说的还要美上三分!怪不得老祖宗一直念着,快随我去见一见你皇祖姑母,老祖宗见了你,必定欢喜!”
  这一身行动作派,任是谁都能猜得出,她就是端宁大长公主最宠爱的小孙媳妇,号称江南王王家二房的嫡长女,闺名唤作宝珠。因公主么孙排行第五,大家便称她为五奶奶。
  王家守江南富庶之地,真是黄金铺地,玉石垒墙。五奶奶的伯祖父和他的两个儿子大伯父二伯父在边疆屡立战功,后来王家大房一支竟皆为国捐躯,圣上赐军功并厚赏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