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饿鬼(四)
  结果可想而知,贪得无厌的后果,就是被火炉忽然爆发的火星烫伤。那双脏兮兮又枯瘦的手上顿时起了一个大包。
  饿鬼丢掉了手上的小板凳,向着我伸出手,像是在问我要东西一样。更像是一种低下的乞讨。
  “姐姐。”他对着我小声地叫道。
  就像是一个信号,饿鬼动嘴的时候,余江蓠和沙弥香都动了手。阿修罗也不慢,我几乎能感觉到刀锋擦过我鼻尖的那种凌厉的触感。所谓的高手过招不过就是一瞬间。
  实力比阿修罗和余江蓠低的沙弥香选择了把那个开口的饿鬼一脚踹在地上,制住他所有的行动。而阿修罗带有诅咒之力的右手抵在距离我眉心半米的地方。他蹲在我面前的小几上,那股浓郁的黑色雾气一丝丝地在我眼前蔓延,又消散。
  余江蓠的手上拿着一把纸扇,那纸扇的最前端抵在阿修罗的胸口上,如果按照人的构造来看,那里入肉三分的话,就是心脏的位置。这一次的动手,是余江蓠胜了。
  “你是知道忘川的。”余江蓠张嘴的时候,我有感觉到他的余光瞥向了我的方向。就像我们说好的,即使这是个哑谜,余江蓠也可以在我面前光明正大地说出来了。“阿修罗,既然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哪怕是不告诉我,时刻跟在池浅身边,现在,也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了。”
  “得了吧,余江蓠。撬开这家伙的嘴,你是不是疯了。阿修罗,最听池浅的话,要是池浅让他跳进忘川,他肯定也跳。”沙弥香三两下就把饿鬼五花大绑,踢到了一边。
  他眨了眨眼睛,飞扑到我的面前。阿修罗的手顿时对着的就是他的后脑勺了。但是他毫无危机感,反而可怜巴巴地问我。
  “池浅,你去过忘川吗?你有看见忘川河边的风景吗?”
  忘川河边的风景?顺着沙弥香的想法,我满脑子都是那浮动的花海和漂亮的少年。是沙弥香吗?那一身惊艳了时光的红衣。
  “花和尚,忘川河边的野花野草有什么好看的。”阿修罗放下了拳头,余江蓠也就放下了扇子。他坐到我的身边,垂下眼眸。“阿修罗,你口口声声说我们是背叛者,那么眼见着她去死的你,又算得上什么呢。”
  “我从不背叛她。我不承认她是池浅!”阿修罗这回没有动手,我却知道他说的是我。心里好难过,却又好心疼。那种咽了玻璃渣还和着辣椒粉的感觉,折磨地我额头都冒了汗。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这次,我不是来找你们的。这只饿鬼,池浅,他是来找你的。我不想见到你们,沙弥香,你既然选择了和他们一起,我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了。”一句再见,对于在座的所有人,都不需要。
  阿修罗站起来,因为刚才的大动作崩裂了伤口,他毫无感觉地擦掉伤口流出来的带着黑色的血迹,大步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踪影。
  “你相信他的话吗?”沙弥香躺在了我的对面,红色的外套,衣带已经解开,露出里面依旧泛红的中衣。
  “我信。”
  “我信!”
  余江蓠和我一起开口。
  “你们,切,还真是有默契。”沙弥香不知从哪里找到一个小瓶子,拔开塞子就往嘴里倒,透明的液体有着古怪而熟悉的香气。在喝了一口那饮料之后,沙弥香走过去解开了那个饿鬼身上的绳子。
  “余江蓠,我的直觉告诉我,阿修罗不会撒谎。”我先告诉了余江蓠我的感受。
  “我知道,他不会对你撒谎。”余江蓠眯起眼睛。手里的扇子被他握住,发出扇骨摩擦的细碎声音。
  沙弥香再一次回到我身边躺下,余江蓠坐在我的身边,我看着这房间里唯一的我的影子,忽然觉得这气氛很是熟悉。
  饿鬼再也没有不说话,他张了张嘴,似乎有些口渴。但是那些水他不能碰。这水太干净了,饿鬼碰了也是一种罪孽。
  “姐姐,我又见到你了。”饿鬼的声音很苍老,却有种少年的活泼的诡异感觉。仿佛是那种磨砂纸的质感,上面又撒了一层白面做了伪装。即使饿鬼尽量做出我们见过的模样,我却依旧没有那种和之前的客人们交谈的轻松的感觉。
  “姐姐,你不记得了吗?不记得也没关系,我记得就很好了。姐姐,你说过的,祝我幸福。”
  饿鬼因为口渴,又因为阿修罗不在,他没了食物的来源,即使肚子大得像要撑破,却还是发出了饥饿的咕噜咕噜的声音。我们都没有动静。他渴求地看了我们一会儿,这才一句一句吃力地讲述起来。
  按照饿鬼的说法,他是民国时期一个军阀家族里的小少爷。小少爷年纪正是调皮捣蛋的时候,家里又有个能文能武、厉害得不得了的大少爷在继承人的位置上顶着,小少爷活得就更加轻松了。
  但是网络上有句话说,不作死就不会死。小少爷就是个作死小能手。他在家里,会往女佣的衣服里扔毛毛虫,会往男仆人的房间里放恶犬,连自己爷爷的胡子头发都剪过,后来变本加厉,整个宅子的人都被他戏弄了个遍的时候,他开始戏弄军阀统治的镇子上的人。
  这让大少爷很不满意。大少爷辛辛苦苦地做将军的继承人,让一方百姓对他有好感,自从小少爷闹腾起来以后,连镇子上的人都开始对大少爷不满了。
  小少爷的脾气已经成了形,以前大少爷和家里长辈忽略他,现在他们也管不了他。大少爷拿着枪对着小少爷的头,小少爷也敢怼回去。
  后来,小少爷在外头弄死了人,全镇都知道了。大少爷气得没办法,拿枪直接废了小少爷一只手,那一枪开得很准,但是子弹卡进骨头的痛苦,是小少爷忍受不了的。他哭嚎,没有人理他,大少爷甚至说,不要找医生给他医治,止了血就好。
  小少爷的手当真就废了。再然后,他就变乖了,最听的就是大少爷的话,最怕的就是大少爷的枪。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一切的转折从军阀被逐个击破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