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怎么办?”一名特勤问同伴。同伴摇了摇头:“来不及了,我们的舰队不可能坚持到他把总统救上来,总统之前设定的时限还没有到,《继任法案》实施之前他还是总统,我们必须遵守他的最高指令。”
  特勤默默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往机甲所在的出口跑去。
  五分钟后,倒计时开始,总统舰队撤回所有机甲,开始向敌舰包围圈冲击,一小时后,他们艰难地冲破了对方的封锁,甩开追击,启动曲率推进,飞向天阙空间港。
  同一时刻,霍伯特遵照金辙的遗命,启动《联邦总统继任法案》,宣布由副总统暂代总统职务。严令率领独立纵队“星槎”舰队奔赴总统遭袭的民用港口,寻找总统和沐院长的遗体。
  遥远的阿尔法阵线,返回星核的“天槎”巡航舰队,金轩收到霍伯特的公函,像个石像一样站在控制室的舷窗前,既没有发疯,也没有哭喊,几个小时以后平静地吩咐导航员:“继续返航,任何人不许将总统和沐院长遇袭的消息告诉我的全职军医,违者军法处置!”
  紧接着,他通知留守大本营的小型舰队,命他们将星核上所有的家属和后勤人员撤往天阙空间港,又通知留守各个空间堡垒的大型舰队,即刻整装集合,包围“月槎”舰队在阿尔法阵线的所有基地,务必一个散兵都不要放出去!
  星历858年末,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分裂战争,徐徐拉开了帷幕。
  135一起生
  岌岌可危的飞船废墟。
  制氧系统苟延残喘,勉强维持着氧气饱和度,不时有炽热的风从破损的舱壁吹进来,刺鼻得令人窒息,只有重力系统还在顽强地运转着,却给沐的行动带来巨大的麻烦。
  沐的左腿带着伤,即使在平坦的地面行走也十分困难,在这样崎岖不平的废墟中一路下行,简直难如登天。他硬撑着越过一重重坍塌的金属壁,拖着伤腿爬到了断裂的通风管上。这节管道一头还连着风机,另一头跌落下去,搭在动力系统冷却装置的涡轮上,金辙,就被卡在某个涡轮叶片的中间。
  “金辙!”沐双手抓着通风管,探头嘶声大喊金辙的名字,回答他的却只有嘈杂的噪音。长久的跋涉让他有些脱力,手指几乎抓不住管道上的凹陷,他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忽然在纷乱的噪声中听到了一声嘶哑的狂吼——那是金辙狂躁发作发出的呐喊!
  “金辙!”沐大喊一声,眼一闭心一横,双手一松,整个人沿着几乎垂直倾斜的通风管往涡轮上滑去!
  粗糙的管道摩擦着他单薄的衣物,衬衫后背很快破裂,皮肤刮在金属上,又烫又疼,裤子也被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铆钉刮破了,尚未愈合的伤口烙在滚烫的金属板上,简直能嗅到蛋白质被烤熟的气味。沐咬牙强忍痛楚,“砰”一声摔在一片巨大的涡轮叶片上,撞得五脏六腑都搅成了一团。
  “咝……”沐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但事情还没完,因为叶片并非水平,而是有一个倾斜的弧度,他落地后在冲力的作用下沿斜面滑了下去,差点掉到下面的动力源上。
  “啊!”沐大叫一声,手忙脚乱在四周乱抓,好不容易抓住了叶片边缘一块翘起的金属片,虽然手掌被割破,但下坠的趋势却稳住了,整个人在叶片上趴了下来。涡轮在他的带动下转了半圈,停住了,他小心翼翼爬起来,发现四周一片黑暗,几乎什么也看不清,只好闭上双眼,改而用意识力探查四周,寻找金辙的下落。
  “吼!”一声熟悉的吼声在侧后方响起,沐大喜,猛地转身:“金辙!”
  一只巨大的巴巴里狮子向他飞扑过来,双眼泛着通红的光,淡淡的红雾从眼角溢出来,像血一样染红了皮毛。它显然已经筋疲力尽,扑到一半就失去了力气,颓然跌落在旁边一个电机上,喉咙里发出疯狂而可悲的哀鸣:“呜呜……嗷呜……”
  “金辙!金辙是你吗?你在哪儿?回答我!”沐手脚并用爬下叶片,拖着伤腿爬过电机,到达动力舱边缘的一小块平地。通过意识力,他“看”到一个微弱的亮点正在墙角附近徘徊,应该就是金辙。
  “金辙?”沐轻声叫金辙的名字,犹豫着不敢走过去,从巴巴里狮子的状态看,金辙的狂躁症已经发作得相当厉害,万一他压制不住,很可能被金辙不小心杀死——异能者的力量太可怕了,向导的身体在他们面前简直比稻草还要不堪一击。
  听到他的呼唤,角落里的黑影动了一下,两只通红的眼睛慢慢张开,像地狱的火一样跳动着,往他的方向看来。
  “金……”沐试探着往他走去,一边走一边唤他的名字,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完,金辙忽然发出一声野兽一般的嚎叫:“吼!”紧接着,魁梧的身躯便一跃而起,往沐猛扑过来!
  沐不敢后退,他站在金属平台边缘,退一步就是深渊,下面是燃烧的动力源。他也不敢让开,因为金辙正在狂躁,万一扑过来刹不住车,很可能会掉到下面去。电光石火之间,他无暇思考更好的办法,只能迎上一步,硬着头皮用身体挡住金辙的飞扑。
  “砰”的一声,沐一个倒仰摔倒在地,脊椎发出艰难的咯吱声。金辙魁梧的身体狠狠压在他身上,几乎将他肺部所有的空气都挤了出去!
  窒息感瞬间便攫住了沐的意识,他用颤抖的胳膊勉强撑起金辙的身体,总算换过来一口气,强忍后背剧痛,哑声安慰对方:“没事了,没事了……”说着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金辙滚烫的身体。
  隔着衣物,沐感觉金辙的心脏正疯狂跳动,那是狂躁症重度发作的表现,他一定是受了什么重伤。
  伤口呢?在哪里?沐摸到金辙的右臂,和他高热的身体不同,这条手臂明显温度偏低,像是有些供血不足。沐摸索着找到了他的右手,握住他虎口捏了一下,没有任何反应,心中不禁一沉——他的胳膊断了!
  沐轻微的检测动作给金辙带来一阵锐痛,他焦躁地吼了一声,左手抓着沐的肩膀将他在地上狠狠一掼,发出“咚”一声闷响。
  沐被他掼得后背剧痛,胸口发闷,双手挣扎着撑住他的胸口,道:“别、别动,冷静点,金辙,是我,我是沐,我会救你的。”
  他在声音中用上了一些暗示,虽然这种暗示对重度狂躁状态的异能者来说作用非常微弱,但多少能起到点儿效果。果然,听到他的话,金辙稍微平静了一些,虽然鼻息依旧粗重,但抓着他的手指微微放松了一点。
  “别怕,我会救你的……”沐柔声安抚着金辙的情绪,在黑暗中向他表白心迹,“我不会让你就这样死去,你是联邦的王者,全世界最伟大的男人,就算死,也要死得体体面面。”
  金辙喉咙里发出艰难的“咯咯”声,在人性与兽|性之间纠结徘徊。沐抬手抚摸他的面颊,感受他刀削斧刻一般深邃冷峻的面部轮廓,忍不住气息哽咽:“对不起,我害了你两次,每次见面,都是这样不堪的情景,对不起……”
  浓郁的向导信息素源源不断从沐的身上散发出来,这次他没有压抑自己的本能,放任自己向百分百相容的异能者发出请求标记的邀请。
  黑暗中沐嗅到自己身上甜蜜的羞耻的味道,五十四年了,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发|情,对象都是同一个男人,他想起三十五年前,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山洞里,金辙也是这样压着他,与他胸膛贴着胸膛……那年他才十八岁,一转眼,他们却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金辙的鼻息急促起来,带着血腥味的身体渐渐散发出单薄的异能者信息素,他失血太多,身体太弱,即使沐用尽全力向他求爱,也只能反馈出微弱的回应。
  但这已经够了。无边的黑暗中,他们的信息素在污浊的空气中相遇、碰撞、融合,渐渐焕发出令人心悸的气味,很快,结合热被最大限度地激发了出来,缓缓地,将他们团团包围。
  金辙鼻腔里发出大猫一样舒适而不满的咕噜声。沐一边流泪,一边向他微笑,执起他几乎失去知觉的右手抚摸自己的脸颊,渐渐下移,抬高脖颈,贴在自己的喉结上。
  标记的本能瞬间支配了金辙的意志,他无师自通地低下头,含住了沐的喉结,舌头在他微凉的皮肤上轻轻舔舐,让自己的唾液渗入他的毛孔,用自己的气味占据的他的身体。结合热在四周爆炸,金辙的气息越来越急促,心跳越来越快,他渐渐不满足与这样的触碰,开始用牙齿侵略沐的皮肤,像大型猛兽狩猎猎物一样,咬住沐的喉管一点点收紧。
  沐发出微弱的呻|吟,他感觉到金辙的犬齿咬破了自己的皮肤,尖端甚至戳破了血管,温热的血液正从他的身体里一丝丝喷出来,渗进金辙的齿缝,流进金辙的喉咙。
  疼痛和失血让沐有些轻微的害怕,但他不敢阻止金辙的行为,打断一个异能者的标记是极端危险的,很可能对方会杀了他。他只能通过刚刚建立的微弱的通感,一遍一遍向金辙灌输自己的暗示【放松点,放松点……你弄疼我了,你会咬死我……我是你的向导,请保护我……】
  这样的通感太虚弱,太无力,沐无法使用思维触手熄灭金辙脑海中的火苗,只能暂时安抚他的情绪,让他不至于立刻发狂、杀人。金辙年纪太大,狂躁太厉害,只有最终标记建立的强大通感,才能彻底平复他的创伤。
  【标记我吧,我是你的】沐通过思维通感向他发出恳求,【我是你的向导,我等了你三十五年……】
  金辙停止了啮咬,从他的血管中收回自己的牙齿,通红的双眼迷惑地看着他的脸。四周一片黑暗,沐看不清金辙的面孔,但他知道金辙一定看清了自己,他牵着金辙完好的左手按在自己左胸,向他表示自己的臣服【我发誓,我今后再也不会伤害你,躲避你,离开你。我会永远永远追随你,照顾你,安慰你】
  哪怕我们的“今后”可能只有几十分钟那么短暂,哪怕我们的“永远”很快就要定格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三十五年的爱与等待,异能者的欲|望,男人的本能……金辙在极度狂躁之中短暂地找回了自己的理智,艰难,但无比坚定地标记了自己钟爱一生的向导,终身标记。
  残破的废墟,闷热动力中心,千疮百孔的飞船外壁不时被炮火打中,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残骸在颤抖,地面在摇晃,涡轮叶片不时被晃动,中轴发出艰涩的“咯吱”声。沐压抑的呻|吟被嘈杂的噪声淹没,他的蝴蝶忽明忽暗,在污浊的空气中翩然翻飞,找到倒在电机上的巴巴里狮子,背起双翅停在它面前,通过量子兽之间特有的精神共鸣呼唤它,请求它和自己建立精神结合。
  巴巴里狮子挣扎着抬起头颅,赤红双眼看着一尘不染晶莹剔透的伊卡鲁幻色蛱。蝴蝶澄净的颜色如朝霞般绚烂,充满生动的力量。它积蕴了五十多年的精神力像大海一样浩瀚,像冰川一样冷静,一点点渗透进巴巴里狮子的精神世界,温柔地抚慰它暴躁的灵魂,向它娓娓诉说三十五年的牵挂与爱慕。
  狮子眼中的红雾渐渐散去,暴戾的眼神逐渐平和下来,温柔地注视着专属于自己的精神向导,伸出前爪小心翼翼触摸这精致的精灵。伊卡鲁幻色蛱扑闪着翅膀飞了起来,绕着它的头颅缱绻无比地转了个圈,最后停在它的耳朵上,安静地趴了下来。
  飞船残骸遭遇了最后一拨打击,彻底安静下来,外面的炮轰声停止了,像是所有的敌人忽然消失无踪。残骸深处,动力源的火却烧得更旺,细碎的火苗从金属底板的裂缝中冒出红光,将黑暗的空间照得忽明忽暗。